严格意义来说,这更应该叫“单口喜剧”,它是源自西方的一种喜剧形式,一个人一支麦,只靠不停讲段子来引发笑点。
四月,在深圳一处咖啡厅,围着舞台坐着二十多人,在这一个半小时内,大家把目光都聚向了舞台,接下来就是演员轮番登场。
第一个上场的是个稍显青涩的女生,她语速很快,在讲完一个段子后,台下观众没有任何反应,几乎是鸦雀无声。她也愣了一下,调侃式补了一句:“不好笑,好尴尬啊。”然后迅速用笑声化解过去,台下终于也发出了一阵笑声。
这是脱口秀新人常见的窘迫。在能正式登上剧场之前,所有演员都需要经过“开放麦”的试炼。这是一个没有任何门槛的舞台,每周二、周四都在福田和南山华侨城创意园的某处空间内举办,任何爱好者都可以登台来讲你准备好的段子,检验段子够不够好笑,能不能引发即时的反应。如果这个段子失败了,也许你就会在下次将它再打磨,再测试,直至能够登上剧场,或者干脆弃之不用。几乎所有演员都要经过反反复复“开放麦”的磨炼,才能积累一批有效果的段子。
没有人一直记住你的失败,五分钟一过,很快下一位演员又登场了。“有请我们骨灰级脱口秀演员,讲一场少一场的超音速!”在掌声中,这位艺名为超音速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从超音速的穿着,你很难想象他是一个在台上表演的演员。他身材壮硕,背着一个斜挎公文包,身穿红色带领的衬衫,是中年男人普遍的穿着。更符合对他外观偏见的事实是,他此前曾在某办公室工作了20年,去年辞职前是办公室主任。
他在台上显得游刃有余,很有技巧地讲了一个关于婚姻生活的段子,“我最近一直在研究一个边缘话题:被家暴的男人。”台下零星出现了笑声,“但这篇研究一直没发出去”,他设置了悬念,“因为我的电脑都被我老婆砸坏了!”梗一出来,掌声和笑声也交杂在一起随之而到。
超音速是深圳、同时也是大陆最早脱口秀俱乐部——外卖俱乐部的成员之一。在2011年,急需锻炼口才的他首先尝试了演讲,再后来就遇到了脱口秀。他说,其实缺乏成为一位脱口秀演员的天赋——成长于湛江的他普通话带着浓烈的口音,同时还容易怯场。不过,当时脱口秀俱乐部并不大,大多是几个成员相互切磋,偶尔举办开放麦活动,在脱口秀的世界里没有太多的门槛,只要你能说出好笑的段子,就能得到笑声与掌声。自诩天赋一般的超音速从逗笑别人的过程获得某种“高光时刻”。从此,他就坚持每周登一次台,“因为觉得自己还挺有幽默细胞的。”
与之相比,他已经厌倦了日复一日的办公室生活,“每天都坐在同一个桌子前,干同样的事情,还要做15年才可以退休,但却一眼就可以望到尽头的模样。” 超音速说,辞职去做脱口秀不是一时脑子发热,“是为了摆脱这种持续已久的焦虑感。”
在2017年随着网络节目《吐槽大会》的大热,脱口秀开始为人所熟知,成为年轻人中全民级热议的表演形式。作为开拓者之一的超音速觉得,自己有机会为脱口秀在中国书写一个新篇章,“这就是一个创世纪的时刻,如果我们这帮人能在脱口秀方面取得成就,那就算在社会上留下一点痕迹了。以后大家回顾中国脱口秀的历史,绝对绕不开我们这帮人。”
在超音速之前,2016年,一位曾从事医药研发的俱乐部成员就辞去了工作,到上海做脱口秀编剧工作,算是成功的先例。不过更多的失败是,有些俱乐部成员在辞去本职工作后,发现脱口秀养不活自己,又回过头去找工作了。有演员会在台上自我嘲解:“在成为脱口秀编剧之前,我有一份正当的职业。”
超音速会规劝一些年轻人别轻易辞职:“我有房,物质需求也低,所以现在也过得很开心。”他坦言,目前收入相对低了很少,“但我更多压力不是金钱,而是如何创作更多的段子,像现在年轻人都讲很多网络热点,而我跟不上,就专注创造具有我个人风格的段子。”
演员house登场了。一开始他像是若有其事地讲大家都关注的隐私泄露问题,台下的观众纷纷认真点着头,可是话锋一转,他下一个出乎意料的结论——这种巧妙反转的段子往往最有爆笑效果。
不过到了台下,90后house挠着脑袋,略显有点懊悔,“刚才好像有个效果没出来,哎。”house一头卷发,说话带着北京腔调,有种知识分子的气质,在跟他交谈中,他更喜欢用“创作”来形容写段子这件事,“回去我还得再翻点新闻资料,看怎么把整个段子的逻辑完善。”
就像相声、小品等表演形式一样,脱口秀创作也有自身创作理论。“但相比相声,它不讲究太多的传承,没有什么门槛,只要你会说话就能站上台去,只要让人觉得说的像真事儿一样,能引发共鸣,大家就会笑。”噗哧脱口秀俱乐部工作人员说。在台上,演员也多是以自身经历为引子,比如刷朋友圈时看到的一些现象,或者工作当中遇到的趣事,用或嘲讽或自讽的方式去讲述,以出乎意料的视角来逗笑。
house去年才开始讲脱口秀,第一次登台前,甚至还没到过现场听过脱口秀演出,
“只是看网上的一些视频,还看了几本理论创作的书。”他说,“我想要说脱口秀,更多是一种负面情绪驱动,想要去吐槽。”house是北京人,现在在深圳当技术开发员,远离家乡让他有了一种释放感,“工作上有烦恼,回到家又一堆烦心事没地儿宣泄,在台上你可以用年轻人的方式去吐槽,用笑声去消解掉负面情绪。”
后来house赢得了一些小比赛,也有了几次成功的表演,但正面临着创作的瓶颈。“仅靠情绪很难长久,你可能可以讲一次两次,但要一直讲下去,你就要打破你熟悉的模式。你每天都得有新的角度,而不是一直重复自己。”house更相信对比起表演的元素,段子的创作更加重要,“就像是话剧一样,脱口秀要表达观点,表达价值观,提供一个新颖角度来看待事物。”为了突破瓶颈,house现在强迫自己要多走出家门,“哪怕在地铁上转转,也能观察出一些素材。”
脱口秀演出有一个绝对的禁忌:不能抄袭搬运别人的段子。“你不能拿别人的段子,然后只是表演一遍,这在业内是要被封杀的。”一位被现场抄袭过的脱口秀前辈阿一认为,脱口秀是创作与表演的统一,“原创都来之不易,都是生活积累中来,十分私人化的。也许事不是真实的,但感受却是真实的。所以在脱口秀你可以找到很多的类型,不同的定位,吸引不同的粉丝。”不过,阿一又用脱口秀的形式全新诠释了一遍:“抄也可以,至少你得经过周密调查,确保原创本人不在场吧?”
台下的面孔大多年轻,对脱口秀有认知,懂得跟台上相互抛梗接梗。演员讲到加班的问题时,抛出了一个段子:“你必须要努力假装在上班才能显得非常努力。”这句有点拗口的话却莫名其妙击中了年轻都市观众的笑点,全场进入了当晚的高潮。
“脱口秀都需要一个前提,要是你把前提抓住了,就能有很多笑点”,house说。 线下脱口秀就跟听演唱会一样,需要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演员的表演成就感,也来自于最及时的反馈。“脱口秀不只是一种单纯的喜剧,我们都需要一种表达,比如我们现在加班都很累,那用一种好好笑的方式去讲它,可能就能起到讽刺的作用,引发观众共鸣。”阿一认为。
最后一名演员讲完,剧场正式谢幕,主持人吆喝着,一位工作人员赶忙上台举起二维码,让大家扫码关注。接受采访的脱口秀演员都认同,深圳乃至全国的脱口秀现在还处于一个初级的阶段,“还在大浪淘沙中筛选出优秀的脱口秀演员”,欠缺一批能表达更大命题的创作者,“再往后要扩大,更需要一批人才来支撑。”除了在咖啡厅举办的开放麦,每个周末,噗哧脱口秀俱乐部也把正式脱口秀演出放到剧场去表演,能吸引100到200人参与,但更正式的表演意味着更广泛、更能引起共鸣的表达。
house现在业余靠脱口秀演出,每个月收入只能占很小的部分。但他相信脱口秀可以登上更大的舞台,“你看美国奥斯卡颁奖、格莱美颁奖,都会请脱口秀演员当主持人,这是靠土壤栽培的。”超音速最欣赏的脱口秀演员是香港演员黄子华,去年他的谢幕演出被称为一个时代的落幕,一票难求,最后在香港红馆连续开26场,一共售出15万张门票。
“现在很多人可能是通过线上看脱口秀,但脱口秀最大的魅力还是在线下,你可能在电脑、电视前只会微微一笑,这跟现场一百多人一起笑感觉完全不一样。它应该变成都市人的一种生活方式,就像看电影、看话剧一样。”噗哧脱口秀工作人员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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