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昨天晚上看儿时玩伴的朋友圈时,发现他关于懂事的随笔所书。因为是同龄人,又是幼时玩伴,对于苦难的经历和懂事的理解,心生共鸣,加上最近读了些丰子恺的文章,似有神似之感,便伸手要来刊发于此。
母亲说,在最艰难的岁月里,我们一家人吃一锅清汤面糊的时候,我从来不去盛第二碗,一碗吃完,尽管肚子还没吃饱,就赶紧离开,这就是懂事。
母亲说这是懂事。其实呢,我只是觉得不好意思,因为我是兄弟姐妹五个当中吃饭最快的,吃完第一碗就不好意思再去盛第二碗,眼看锅里剩下的面糊明显不够每个人再盛一碗,而我心里知道我不该是那个盛第二碗的人。如果赖在那里看着锅里的那点面糊,会觉得尴尬,所以就走而避之。
话说回来,懂事这个词实在很妙。因为它涵盖了懂道理和懂人情世故两个方面。把我们那个时代的孩子的懂事和现在这个时代的孩子的懂事联系起来比较,就会很有意思。我很早就明白父母生活的艰辛,而且也会把这个懂事转化成学习和自律的动力。
父母的艰辛,在记忆中最让我难忘的画面有两个,一个是母亲在深夜里把一个方枕倒立起来,上面放一盏油灯,坐着给她的五个孩子做过冬的棉袄面裤,当我一大觉睡醒后总能看见母亲穿针引线的背影,朦胧中听见母亲总是念叨,如何如何再攒一点布票,就如何如何能够去买棉花和布匹给我们的五个孩子做衣服了。然后我翻个身再睡去。
另一个画面是母亲饭做到一半时没有柴火了,眼看着没能煮熟的一锅饭,站在灶前哭鼻子。那年月,国农村的孩子是不会安慰人的,更不会去抱抱妈妈的,我只是站在一边,慢慢体味那种困苦和尴尬。
记得生产队里唯一的木匠爸爸在一个窑洞里,如何挥汗如雨地为生产队做双轮运货车,如何在深夜里推着自行车离开家,驼了偷偷收来的草籽去城里“投机倒把”。还记得爸爸说他是如何在去城里的山路上快饿晕过去,汗水哗哗地流,没有了一丝力气。更记得妈妈生病住院,家里就剩我们姊妹几个,一边上学,一边赶牲口去很远的山涧饮水,一边还要自己烧面糊饭。记得姐姐因为想念妈妈,站在门前呜呜地哭,引得我和弟弟也加入……然后,我记得我是如何用这种懂事和艰苦的岁月硬扛的。
每个周末回家,周日下午背上五个大馍,步行二十里路去学校时,心里憋着一股劲,一定要努力学习。可是,每天有油花和荤腥的白开水面条加馍,只能让我撑到星期三,然后人就有点有气无力,盼着能回家吃一个妈妈做的水煮荷包蛋。如今想来,能顺利考上大学,离开艰苦的故乡,还真是因了这懂事。
那时,家里实在是穷,开始有孩子上大学了,要拿钱,爸爸委实没办法就去借钱,借一圈,受了委屈,就回来蹲在院子的一角,一边抽老旱烟,一边流泪。我都不小了,十二三岁了吧,跟着爸爸站在一边,不说话,体味这种困苦和窘境,或许是因了这困苦的生活,那个时代的孩子就懂事了吧。
现在,回过头来看看儿子慢慢懂事的过程,还是很有趣。首先,从让他自觉跟我一起去洗手开始。起初总是十二个不愿意,我给他讲,爸爸也不喜欢带你洗手,我也希望能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可我为什么要带你去洗手呢?因为我怕你生病,我为什么怕你生病?因为怕你难受,为什么怕你难受?儿子不答。我只能说出来,因为爸爸爱你。
所以看看,这个时代要孩子懂事,真不容易。估计这种说教,取得的效果有限。再譬如鼓励儿子坚持练琴,实在不易。我就说,你要看看妈妈下班那么累,为什么还愿意陪你练琴...... 突然觉得这个温情牌打不通,就打住,改口说,有非洲的孩子连饭都没得吃,更别提有钢琴弹。儿子好像会听进去一点。
女儿吃饭没规矩,满地上窜下跳,我就不知该如何教她懂事,国人是有餐桌礼仪的。看看儿子五岁半已经能有点样子,于是心想,就让时间来做事情吧。可是又担心女儿没有儿子的乖巧,越来越没样子。尽管我反复提醒我的两个孩子世界上还有很多孩子吃不饱饭,但是生活太容易的确让懂事这个事情变得很不一样。
也许,懂事就不该包涵对苦难的理解?可是,人生就是苦难的。我还不忍也不敢对孩子进行佛教式的悲悯教育,因为这个懂事太深刻,也会遭到孩子母亲的反对。可是,苦难是人类该有的状态,没有应对苦难的胸怀和能力是一件让我不安的事情。
仰望星空,凝视母亲的眼睛,端祥孩子的脸庞,我这个知天命的老男人,懂事了吗?
作者:陈建军,祖籍甘肃定西,后随家人迁居甘肃会宁,研究生学历,熟读英文和中文,对中西文化都有涉猎,现定居澳大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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