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没有一个可爱的人物,事情发生没有逻辑,灰蒙蒙,激发不起观众的美感.事情的发生要符合人物性格内在的逻辑,不是人物做了什么就是什么性格,而应该是人物什么性格做什么事。生活中经常发生的事,在剧本中不一定就按生活的原本发生,要有原因,如莎士比亚所言“一只麻雀的死,也要有上帝的原因”。必要有一个好的故事,这是吸引观众的前提,现在毕竟是商业社会,人是要娱乐的,不是要来专门听你的心的。剧本的三段论,现在还要遵守。
一个背对着我们的少女,斜坐在单人床上。头发很长,几乎触到了褥子。褥子有点脏,透着油亮。她弯下腰去,把折叠得很小巧的纸币塞进袜筒里,然后顺手去拾脚边的一本1989年的《小说选刊》。吴刚的一双脚从她的手边走过,出了房门,来到院子里。镜头拉开,原来这是一家路边饭店,门脸是餐厅,后院是客房。
店前停放着很多大货车,车上满载着成筐的苹果。他上了其中的一辆车。刚坐稳,就见同事们吃饱了午饭,陆续从饭店的正门出来。
吴刚故意将头伸出车窗,好让同事们都看见他早就在车上等着呢,没去过别的地方。他微笑着,近视眼镜反射着太阳的光。
打头的一辆车内,录音机播放着流行歌曲《我一见你就笑》。于永乐开车,旁边坐着党明川和吴刚。
(吴刚的主观视线)挡风玻璃前的六个红苹果,在落日余辉中颠簸燥动。不断闪过的酒店、饭店、旅店、大车店的广告和店牌五花八门;各家门前的服务员或小姐们很多打扮得花枝招展,远远的就向车队招手喊叫。动作夸张。
明川(画外):这地方的人真胆大,这么两间小破平房就敢叫“五洲大酒店”?!
明川(画外):是啊,我就是听说九处可以经常出差,才到你们处来的。从小到大净上学了,见识太少。
吴刚的注意力还在车窗外,新旧不一的旅店,一个又一个一波又一波小姐,或远或近,或美或丑,闪过……
吴刚得意地笑,因为他中午已经找过小姐了,有人知道吗?没有。神不知鬼不觉。他瞥了党明川一眼。
明川:吴刚,我刚来大运第三天,还没来九处的时候,就听说你的大名了——采花大盗!
换完轮胎,于永乐累得顺脖子流汗,脸也蹭上灰了。抬眼望去,车队已经跑没影了。天也黑了。
于永乐、党明川已经在车里坐好。吴刚是个慢性子的人,慢吞吞往驾驶室走,抻懒筋似的拽住方向盘,上车,坐好,开灯,检查车挡摘了没有,又看看脚底下,好像要临时确定油门、刹车、离合的位置……
店内,大方桌子,长条凳。共有五张桌,其中一个桌上已经有五个人在喝酒,咋咋呼呼,面红耳赤。听口音是东北人。
于永乐开始面红耳赤,咋咋呼呼;吴刚开始打蔫,光嘻嘻笑不说话;只有党明川依然学子风度。
这时,吴刚猛然发现于永乐的眼神不对劲——怒目而视,充满挑衅!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邻桌有五双冒烟的眼睛也瞪着于永乐呢!看样子都喝高了。
吴刚(低语):哥哥,那桌可是东北人,二话不说上来就打,下手狠着呢!(这时,有两个小姐走进饭店,吴刚的眼珠开始跟着她俩的运动路线而滴溜转)不跟咱北京人你似的,上来先练一通嘴皮子,然后问人家“打你丫挺的信不信?”最后动不动手还两说着……
永乐(高声地):东北人算个屁呀!我就不信谁敢碰我?我长这么大有人碰过我一根汗毛吗?回北京你打听打听去,有吗?有吗?谁不知道我呀?说我耍嘴皮子,我可不是天桥的把式,告诉你我,谁也别招我,我下手比谁都狠……我是耍嘴皮子吗我?
邻桌的那五个醉汉慢悠悠站了起来,向这边挪动,眼睛不时地向小姐们瞟上一瞟。女人是男人的动力。
于永乐一拍桌子,震天响,铁塔似的身躯在响声中忽地站起,好像即刻就要掀起一场暴风骤雨般的大战。
然而,于永乐铁塔似的身躯刚刚站起来,却像软面条似的出溜到桌子底下了。看样子是真喝多了,腿不顶劲了嘛。
吴刚:大哥,各位老大,我没招你们,没惹你们,有话好说,先消消气,消消气……
吴刚的话还没说完,对方冷不防“呼”的一直拳打过来,直击吴刚的眼睛。吴刚似乎是被吓得一哆嗦,可是因为这么一哆嗦,却使来拳走空了。
吴刚突然变成了电影中的武林高手,对方拳到眼前,他不闪不躲,闪电般双臂夹住对方胳膊,像剪刀一样用力一剪。那人“妈哟”一声胳膊折了,大哈腰,脑袋冲桌子下面扎去,正巧撞在于永乐的皮鞋上,于永乐一脚将他踹了出去。接下来于永乐可忙开了,因为不断有大脑袋被“送”进来,他手脚并用,尽力做好“请出去”的工作。
于永乐可能是忙迷糊了,一脚把党明川也蹬了出去。党明川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一只没底的啤酒瓶向他的面部盖公章似的戳来,还没等他喊出“救命”,吴刚已经来救他了。只见吴刚飞起一脚,将酒瓶子踢飞了。落在了小姐们的脚底下,小姐们“妈呀”一声,像那个瓶子一样地炸开了。
这时,桌子底下的于永乐听到了吴刚的喊声:哥哥,你也赶紧出来吧!风紧,扯乎——(吴刚喜欢听评书,所以引用了一句古代绿林中的黑话)
三个人冲进驾驶室,吴刚坐到了司机的位置。钥匙插进去轻轻一拧,突的一声,车竟然痛快地发动着了。
店内,老板听到汽车发动声,猛然想起了什么,跑出门外,大叫:喂——你们还没给饭钱呢!
明川:在单位,好像没人拿你当回事,动不动挤兑你,你怎么连脾气都不发一次啊?
明川:吴哥,我还听说过不少你的故事,都是你寻花问柳的笑话,你真那么好色?
吴刚:你说有没有这么样一个女人:你只能在偶然中遇见她,你第一眼看见她,就面熟;说一句话,就知音;吻一下,就消魂;娶她入洞房,立刻羽化而登仙!……嗯?
大运公司的厂门金碧辉煌,很气派,四米高的两座石狮分立两旁。高悬的四个大红灯笼上写着:欢度元旦。
明川:我们单位,除了媳妇,什么都发。(他放下羊,笑嘻嘻的)大妈,吴哥不是到内蒙施工去了,元旦春节都回不来,我代表工会慰问家属。您家里有什么困难吗?
吴母笑,把党明川往客厅里推。客厅其实就是有沙发和板凳的卧室。家具摆设都很简单,甚至有点寒酸。但是,十分干净整洁。
吴母:总出差,连个搞对象的时间都没有。眼瞅三十岁的人了。上次我好不容易托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见面后他问人家,你家解放前是哪的人?姑娘说东北的。他又问,到东北之前在哪?姑娘说山东。你猜他说个啥?气死人!他说,那你爸爸是逃荒过去的吧?还说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闯关东!你说吴刚是不是缺心眼?一点都不知道自个着急。
明川:我吴哥是大智若愚。再说了,半个北京都知道大运公司火,挣钱多,好多小姑娘都说了,非大运的小伙儿不嫁。吴哥是想好好挑一挑。
明川:没时间了,我今天晚上还得坐火车去内蒙工地。——对了,您给吴刚捎点什么不捎啊?
吴母:把吴刚给我捎回来就行。我又托人给他介绍对象了,姑娘等着呢,你快点让吴刚回来。我都要急疯了!
党明川路过吴刚的卧室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扭身进去,说:对了,我找本书带着。
吴刚的房间里,一张旧单人床,一张写字台,有一面墙几乎是由书籍堆砌起来的。书架很简陋,是自己钉的。
吴母:就知道往家买书,有什么用啊?一个小工人。领个媳妇回来,比什么都强!
路过一条街,街边总能遇见站在那里不走的女人,或者单独一个人,或者三三两两的扎堆聊天。
党明川偷偷地伸手掏吴刚的上衣兜,吴刚似乎能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闪电一样就把明川的手按住了。
明川:吴哥,我临来,到你家去了,你赶紧搞个媳妇结婚算了,别让你妈着急了,呃?
明川:吴刚,你说的那个“神农尝百草”根本不现实,一是你办不到,其次,也没有那种草。你定的女人标准,有问题,小心一辈子打光棍。
于永乐转身要沿原路“下山”,吴刚手指另一方向说:从这里下去吧,别走回头路。
党明川走走停停,他在研读一块挨着一块的碑文,上面是历朝历代文人政客吟诵王昭君的诗文。吴刚的声音进入:
吴刚(画外):我找女人的标准不是一点没根据。贾宝玉第一次见到林黛玉时就说过“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林黛玉心里“也好生奇怪”,心想“倒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这是《红楼梦》原文,不信你查去!
吴刚(画外):历史上如果没有人消过魂,那么“消魂”这个词是哪里来的?能是外星人空投的吗!?
吴刚(画外):中国历史上有那么多人变成了神仙,你敢保证就没一个是因为跟这样的女子结合而变成神仙的吗?牛郎织女应该算一个例子吧?
吴刚:我是看你有学问才跟你这么交心,跟别人(用眼神指走在前面的于永乐),我提都不提这事。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吆喝声:想看看躺在坟墓里的王昭君是什么样子吗?想看看王昭君的庐山真面目吗?想一睹睡美人的神秘风采吗?来啊,来啊,花五块钱你就可以实现愿望啊……
女人一边吆喝,眼睛不断地瞟吴刚,好像她一眼就看出了三个人中吴刚最“好色”。
吴刚看到,女人身后的昭君墓被掏开了一个屁股大的窗口,窗口上镶着玻璃。看意思,这个玻璃窗可以看见墓里面的情景。吴刚好奇地伸长脖子,心动了。
(吴刚的主观视线)离眼睛不到一米远,一樽半尺来高的女人雕塑,一束灯光照亮雕像的脸,幽暗,神秘,再往里面看就只有古老的土墙壁了……
工程结束,吴刚、于永乐、党明川开着车走在回北京的公路上。吴刚开车。窗外杨柳发芽,枯草吐绿,已经是春天来了。
吴刚:你驾驶本还没有呢,开什么开?明天中午就能到家了,你可别让我裹着绷带见老娘?
永乐(对吴刚):你紧张什么呀?你以为就你会搬弄个方向盘?(对党明川)你别着急,慢慢开。其实开车很简单,给方向盘上拴根油条,连狗都会开……
于永乐(尴尬一笑):我的意思是说呀,这新手开车反倒不容易出事故,因为注意力集中啊。就怕一瓶子不满半瓶子逛荡那个,吴刚上次出事不就是这样?
永乐:那天,下小雨,路特别窄,边上全是臭水沟,车开的也不快,迎面来一辆面包,错车的时候,吴刚看了对面车一眼,这一眼看得,我可倒了血霉了我……
永乐:怎么了?吴刚看傻眼了,手打方向盘玩命往右边给人家让道,你倒是想着回轮啊,结果右半边车轮滑进臭水沟里了,车正好往我这边侧翻,我从沟里爬出来的时候,人都当我是咸带鱼呢!
吴刚:这个人没有嘴唇,牙露在外面,可能被火烧的,鼻子就是那么两个黑窟窿眼儿。
吴刚:不是,当时就突然感觉这个女人可能嫁给我,心忽悠一下差点跳出来。结果翻车了。
永乐:其实,吴刚车开得挺好,就是人不招领导戴记,到现在也不给他分辆车,几年了,还跟我一个车耗着呢!
明川:唉,工会没实权。现在我想首要解决的问题是:给你找个媳妇,结婚。哎,你是不是真打定主意了,不尝完百草不结婚?
明川:好,今天晚上我就成全你。一会儿咱们找一家有“鸡”的旅店,你在一夜之内必须尝完两棵“草”。然后半年之内让我和于哥喝上你的喜酒,让你妈也高兴!怎么样?
明川:吴……吴哥,我成全你,你可也得成全我,从明天太阳出来开始,你要浪子回头重新做人,找个正经人家的姑娘,结婚!……成吗?你答应吗?你必须答应!今晚,你是最后一次那个那个堕落!以后,我不批准了,你的明白?
永乐:吴刚兄、兄弟,你把你的那个,小本本……先给我看看,验——证、验证……
永乐:你说你吃了九十八根草,就九十八根草?其实你、你已经吃完了一百棵草,让我和……党主席当……当冤大头啊?不成!
警察到柜台拿了一瓶白酒,四下看看,又小声和老板说了些什么,然后快步走出餐厅。
老板:他是我小舅子,亲小舅子。没关系,在我这保证安全,什么事也没有……放心吧,啊?
灯关着,窗外幽暗的光透进来。隐约看见屋里的情景。吴刚没戴眼镜,躺在床上。一个女人从他身边钻出被窝。
吴刚:小红,你回去以后马上再给我叫一个小姐过来啊,我今晚上得用两个。你就不用回来了。听明白没?
小红出了门,往两边看看,把门虚掩上,向幽静走廊的深处走去,影子一晃一晃的。来到一扇门前,轻轻一推,没推开,使劲推,还是推不开。她掏出钥匙,开门,进了屋里。她不开灯。屋里有五张床,她逐个走过去看看、摸摸,确定了屋里一个小姐也没有。她叹一口气。自言自语:唉,都忙去了!,王八蛋今晚要用两个,也不怕累死!——干脆,我再去蒙一次吧……
永乐:嘿,就这一毒还不够瞧的啊?你说好姑娘谁敢给他介绍啊?回头再得点什么性病,老婆孩子全招上。……这不是找挨骂吗?谁当介绍人谁缺德!我不干。
明川:这不结了嘛。你回家啊,发动你媳妇,我回家呢,发挥工会的作用,让别人给吴刚介绍对象。只要不把亲戚、朋友的姑娘介绍给他,就跟咱们没关系。这样,咱们俩不就挨不着骂了么?
永乐:兄弟,兄弟,(有意不叫吴刚的名字,怕外人知道)起了吗?……咱们该赶路了……
客房内,吴刚的手在床头柜上摸到近视眼镜,搁到鼻梁上,坐起身子,低头看身边的女人,一愣,恼怒地叫出声来:啊?还是你!……
吴刚举起巴掌就要扇小红的嘴巴,可是巴掌在下落的过程中突然拐了弯,打在他自己的嘴巴上。他无奈地长叹一声,模仿电视里的广告词:啊?都是一种药!。——白吃了。
车内,吴刚刚讲完昨晚的故事,笑得于永乐和党明川前仰后合。于永乐方向盘都握不稳了。
永乐:不行了,我得靠边停车,踏踏实实笑个够。你长眼睛是干吗吃的,先走的那个小姐和后来的小姐是不是一个人你看不出来?再说了,马路上的女人是不是鸡你都一眼就能看出来,你的眼不“独着呢”吗?干吗,也改出气儿使了?
明川:吴哥,你的意思是说,昨天你吃了两回夜宵,可是吃的都是同一棵草,不能算两棵?现在你只能算尝了九十九棵草。那么,你还得再尝一棵草,才能满足“神农尝百草”的目标,对吗?
永乐:告诉你吴刚,就九十九棵草了,爱够不够,多一棵也不准你尝了!你要是再敢尝半口,我就永远不理你了,咱们掰!赶快给我找个弟妹结婚,啥也别说!
明川帮腔:于哥说得对,这事就应该听老大的。吴刚要是还那样,我也不认他这个吴哥!
吴刚:干吗呀?干吗呀?百年修得擦肩过,千年修得同船渡,万年修得共枕眠,——咱们今生相聚一场容易吗?不知道珍惜!
明川:吴哥,我相信你不会再想着那第一百棵草了。别再找“鸡”了,给我娶个嫂子吧?
吴刚:其实呀,你们俩也不完全了解我,我的那九十九棵草不全都是鸡,也有正经姑娘,我也谈过几次恋爱,也有过初恋,初恋时还受过刺激……
吴刚:我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朦朦胧胧的,就认为应该存在这样的女人。我有“病”!
车已进入北京,路过长城。吴刚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倍感亲切,因为已经好久没回家了。
吴刚:啊,半年了,(学电影《闪闪的红星》)“我胡汉三又回来了”……(扭头对于永乐和党明川)一会儿把车停单位,然后谁也甭着急回家,先饭店喝点酒,然后发廊洗洗头,然后去蒸桑拿,再叫俩小姐按摩按摩,同意吗?
在吴刚的卧室,母亲站在床边,吴刚半躺在床上。看样子他刚理的发,去过发廊了。
母亲领吴刚到甲大妈家与姑娘见面。姑娘长的比较难看,吴刚礼貌性地和对方攀谈。姑娘很识趣,告辞,走了。
吴刚到乙大姐家与姑娘见面。姑娘很漂亮,吴刚谈兴大发,神采飞扬。姑娘用戒备的眼神望着他,告辞,走了。
党明川领吴刚在饭店与姑娘见面,姑娘被她的介绍人领来了。党明川陪介绍人走了。吴刚和姑娘边吃边谈。吴刚“狗改不了吃屎”,多看了服务员几眼,由于眼神特别,被姑娘发觉,姑娘起身告辞,走了。
已是一桌的好酒好菜,挤得满满的。于永乐冲出厨房又端上来一盘,他光着大膀子,汗水顺着眼眉往下流,顺势坐在了妻子秀萍身边。对面是吴刚。
吴刚:我本来不想找对象的,着什么急啊。可是,我妈跟我说的时候,眼泪往下这么一流,我的心立刻就软了,心说是该给老妈找个儿媳妇了。这段时间啊,见面的有五六个,可是模样长的……
吴刚:“一般”就好了,是“困难”!我都觉着给我介绍的人太小瞧我了,简直是侮辱。
于永乐偷着冲吴刚挤鼓眼,得意的笑。似乎这一切都是他帮吴刚导演的。而她入了他们的圈套。
秀萍:我跟你说啊吴刚,涓涓很漂亮,但不是艳丽或妖媚的那一种漂亮,而是一种类似小家碧玉的美。在她的身上,有一种柔弱的气质,让男人看见她,就会油然而生怜爱之情,进而误以为自己是白马王子,应该去“拯救”她。
涓涓的面部特写。很美,确如秀萍所介绍的样子。镜头拉开,她正与吴刚泛舟于颐和园
吴刚(恍如梦中,幸福地):我也知道你是吃东西的,可是我就是不愿意相信。亲眼看着你吃的时候,我也不相信你的吃和普通女人一样,肯定有特别的意义;每次看见你吃饭喝水,我就想:“不,这不是真的”!明明你吃的是和我同一个盘子里的菜,喝的是同一个壶里的水,可是我还是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会吃和我一样的东西。我总在想,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你吃进嘴里的,肯定有和我们不一样的地方。
湖面波光闪闪,小船悠哉游哉,再加上吴刚高超的赞美,涓涓陶醉了,微笑着闭上了美丽的眼睛。吴刚情不自禁,把嘴唇凑上去,刚要吻上涓涓的眉心,突然传来一声断喝:抓流氓!
眼睛紧盯着吴刚嘴上叼着的半块巧克力,意思是说我不仅要和你吃一个盘子里的东西,还要直接吃你嘴里的。吴刚明白了,简直受宠若惊。他用门牙叼着巧克力,递到涓涓的嘴边,涓涓再次微笑,微微闭上眼睛,张开嘴巴。
合影转换成吴刚和涓涓的两人镜头。两人刚一出门,涓涓就露出幸福的抑制不住的笑容,背后的门上写着:婚姻登记处。
新郎官吴刚下了小轿车,绕到另一侧,拉开车门,请出新娘涓涓。秋风吹扫着地上的落叶和爆竹的碎片。
婚礼开始,一项接一项的仪式过后,进入“吃好喝好”阶段。新郎新娘逐桌敬酒点烟。
丙:好汉没好妻,色狼不用急。你们别看吴刚半傻不尖的,但是运气好。于永乐媳妇给他介绍对象,农村的,搁你,你可能就不同意,因为取农村老婆分房子没份儿,儿子一出生就是农民户口,而且好多福利待遇都享受不到,再漂亮你敢要吗?哎,吴刚敢要。领结婚证没半年,国家征地,可巧把他媳妇家的地征了,户口转成居民了,工作也安排了,宾馆服务员。这时候又正好赶上咱们单位分房,吴刚拿着结婚证和媳妇新转的城镇户口,到单位就把房子又给弄到手了!这叫有福之人不用忙啊!
甲:如果这女的一开始就是居民户口,肯定不会要吴刚。信不?她早傍大款去了。
这时,新郎新娘敬酒敬到了这桌。甲乙丙春风满面地起身相迎。其他人客气地陆续站起来。
吴刚(向新娘介绍,故意大声):这桌没外人,全是我们一个单位的,铁哥儿们,没的说……(对大家)我谢谢各位哥哥兄弟来捧场,谢谢……
新娘把一根香烟塞进甲的嘴里,结果有很多嘴巴包围过来,准备“偷偷”吹气。新娘划燃火柴,刚送到甲的嘴边,众人的嘴里的“气”便把火柴吹灭了。新娘天真地说:哟,哪来的风啊?
新娘划燃第二根火柴,用双手捂着,挡“风”。小心翼翼往甲的嘴边送。于是众人的嘴巴变换着角度“刮风”。火柴又灭了。
新娘仿佛不知道这是他们的“诡计”,感激地微笑着。划燃第三根火柴,因为有大家的“围墙”挡风,她也不用手捂着了,直接往甲的嘴边送。结果火柴一连三次被吹灭。
新娘划燃第六根火柴,双手捂得严严的,送到甲的嘴边,火苗在烟头上闪耀。甲瘪着腮帮子假装使劲吸,嘴角却吹出气来,火柴又熄灭了。
等他检查完毕,把烟重新叼在嘴上,新娘的手却被燃尽的火柴灼痛了,火星掉落。
第八根火柴在烟卷头上燃烧,熏黑了烟纸,甲也没吸出一口烟来,火柴燃尽,落地。
甲直到火柴快燃尽的时候,终于痛快地吸了一口,吐出一缕青烟。众人一片哄声,欢笑。伴郎党明川松了一口气。
其它桌都往这边看,笑着议论:结婚三天没大小,小哥儿们真热闹,吴刚的同事还真捧场,够意思……
吴刚很会吻女人,他要吻遍妻子的全身,品尝她的每一寸肌肤。他从她的眉心开始吻起……温柔,体贴,多情,刺激……
涓涓(动情地):好哥哥,好哥哥……我一定真心爱你,忠于你,我是你的……我一辈子都是你一个人的,(吴刚吻到了她的腿)我爱你!……我保证做个好媳妇,孝敬你的父母,帮你持好家,给你生儿子,(吴刚吻到了她的脚趾)给你养儿子……做贤妻良母……
于永乐:有件事我想一年了,做梦都琢磨,可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害得我吃不香睡不着,你知道什么事吗?跟你有关。
永乐:你结婚前,每次见到我,都哥哥哥哥地叫,跟老母鸡似的,倍儿热情;可是,自打你结婚以后,看见我就跟看见瘟神似的,老躲着我,不爱搭理我,我上赶子跟你说话吧,你有上句没下句,哼呀哈呀敷衍我,你说我怎么得罪你了?如果我有对不起你的事而我自己还不知道,你说出来,我向你道歉,我改!我真心拿你当朋友,我想交你这个朋友,我不能糊拉八涂地失去你这个朋友!即便无法挽回,你得让我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永乐:不想说?不想说就是酒没喝够。咱俩把杯中酒干掉,今天要是有一个人不喝,我立马儿一头磕死在这(手指桌角)!信不?来,干……
于永乐将酒杯撞向桌子上吴刚的酒杯,当的一声。他一饮而尽。吴刚似乎被于哥的义气打动了,动情地端起杯,也一口干了。
永乐:废话,你早领完“驾驶本”(结婚证)了,也“上岗”了,她要是姑娘才怪呢!
永乐:啊哈,感情你就是因为这个一年不理我?!……给你介绍对象,我能先问问她是不是处女?什么时候开的包儿?我先帮你试试成不成?!
永乐:啊,你玩儿过了给别人的还少呀?!就不许别人送你一个?你也忒廉洁了吧!
永乐:那你打算怎么着啊?离婚?上哪找这么漂亮的媳妇去啊?结一次婚容易呀?现在想找处女,你得上幼儿园去找了!
永乐(语重心长地):吴刚,这件事,以后跟任何人也不要说,吃个哑巴亏得了。
吴刚:如果你新买了一把牙刷,等刷完牙了才发现这个牙刷感情是被别人用过的,你会是什么感觉?
永乐:吴刚,处女第一次不流血的也有,你应该好好问问她,看到底是什么原因,别把涓涓冤枉了。
永乐:不管是怎么回事,从今往后,我希望你能跟我学:那就是,我除了媳妇之外,第二个女人的手我都没摸过。我对得起她,所以她也对得起我。
他刚进卫生间,小酒馆里突然进来了四条大汉,扫视着室内的环境,神色紧张。他们来到于永乐座位旁,问:大哥,您是于永乐吗?
于永乐的脑袋耷拉在吴刚的脖子上,血肉模糊。没有哪位司机肯停车,全都加速而逃。吴刚急疯了,蹿到马路中间,强行拦下一辆红色出租车。司机是个的姐。
于永乐已被推进了手术室。可是女司机还没走,惊魂未定的样子。吴刚眼里依然冒火,掏出钱来。
女司机的脸,中学生嘉妮的脸,重合在一起。……月色下校园里操场边一棵大树下,两人约会,彼此凝视,拥抱……一切都是那么纯洁,甚至很神圣,仿佛拥抱不是肉体的行为,而是一个伟大目标的开始。嘉妮仰起脸,让嘴唇滑过来,准备接受吴刚的吻。可是,吴刚表现得太没经验了,一点不懂少女的心,竟然没有吻嘉妮送过来的嘴唇,而是“绕门而过”,心说(画外音):第一个吻,应该留在新婚之夜!
吴刚(独白):天天都在想,根本就没有忘记过,我的女神,我的偶像,我的初恋啊!
吴刚(独白):初恋时我不了解女人,把你当成圣女,怕你认为我是流氓,所以我不敢碰你,不敢和你亲热,除了学习和理想,我不敢和你谈别的,生怕亵渎了你,而你却误以为我不爱你……
吴刚(眼望手术室):只要活着,就可能有相遇。一切随缘……刚才还一块儿喝酒,现在却要死了;昨天还是恋人,今天却是仇人了;路上与人擦肩而过,你不知道他(她)是谁,从哪来?到哪去?什么时候死?……你没法儿认识世界上所有的人,所有你认识的人并不一定都愿意珍惜与你的相识,……谁有一生一世的朋友呢?
吴刚(似自言自语):你听不懂我的话。(把车钱递给嘉妮,微笑)你走吧,工作结束了。
这时,涓涓陪着于永乐的妻子秀萍赶来了。刚拐过墙角,看见吴刚和一个女人面对面,拉拉扯扯,一个给钱,一个不收。
吴刚(不耐烦地):不是我的血。(继续对秀萍说)放心,于哥没事,已经进手术室了……
秀萍见吴刚身上的血这么多,料想丈夫的伤一定不轻,开始哭泣,要闯手术室。吴刚拉住她,手里还攥着钱。
在此过程中,嘉妮悄悄地走了,一步三回头。涓涓用审视的目光望望嘉妮,又看看吴刚。
吴刚(独白):世上有那么多的美好,美好啊,你总是孤独地走,远远地走,背向我……
党明川走下飞机,西服革履,衣冠楚楚,此时的他已经是大运公司九处的主任了。手机刚开开,铃声便响了。
党明川边走边接电话:喂……吴刚啊,哈哈,我刚下飞机,嘿哟,都急死我了,合同老签不下来,……什么?于永乐出事了!……有生命危险!可能成为植物人?好,我马上就到!
车内,司机老王对党明川说:党主任,我还是先送您回家吧,出差刚回来,您挺累的……
母亲:你爸爸这个人呢,小瘪瘪嘴净讲究,顿顿饭挑毛病,人家说淡他说咸,人家说咸,嘿!他非说淡,成心跟你作对,我这三十年跟他过得真是够够的了……(冲吴刚)干吗,你爸又要拿水涮着吃?
父亲夹一筷子菜放进碗里的水中涮涮,然后再送进嘴里吃,然后再喝一口酒,然后给电视换台。涓涓美丽的眼睛忽闪着,看公公的一举一动。
党明川衣冠楚楚走出办公大楼,上了他那辆黑色轿车。车上没人,他自己开车,出了公司大门。
一盘花生米摆在桌上。吴刚一边看电视一边喝酒。和父亲的动作一样,他拿起遥控器换台。
涓涓炒好一盘菜,端出来,黄瓜炒肉片,摆到吴刚面前。转身又回厨房。刚进厨房,就听吴刚喊:媳妇,咱家还有盐吗?
吴刚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白开水,和父亲一样吃“涮菜”,喝白酒。嘴里还嘀咕着:我干吗随我爸爸呀?你的菜本来就做咸了嘛……
涓涓:于永乐现在一阵明白一阵糊涂,有时候连老婆都不认识,见谁骂谁,他还知道你是他的朋友吗?
涓涓(耐心地):可是,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老往医院跑,是看上他媳妇了呢!
涓涓:谁都了解,就我不了解。要不是于永乐和他老婆这么夸你好,那么夸你好,我会跟你搞对象?结婚后你们单位才有人跟我说你是什么人,可惜我知道的晚了!……
吴刚:我啊,发现了一个道理,女人一旦有了丈夫,哪怕她丈夫长得跟茄子似的,她也会怀疑所有的女人都在憋着劲勾引她的丈夫。遗传,没辙……
涓涓(阴阳怪气地):那天在医院,你和一个女的拉拉扯扯,被我和秀萍撞见,是我瞎怀疑吗?干吗给钱还不要啊?是不是还想倒贴呀?
吴刚:你什么意思?我可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那个女的是出租车司机,热心肠,给车钱不要,人家是好人,你知道不?
初恋是最圣洁的,嘉妮一直以来都是吴刚的女神和偶像,甚至是他的一种生命动力。吴刚无法容忍涓涓对女神的亵渎,可是,他又不能告诉涓涓那个女人是他的初恋情人。
涓涓:就算我误会你了,冤枉那个的姐了,对不起。不过我听说呀,有一种男人,谁老婆长得漂亮,他跟谁交朋友,老往人家跑,明着是找朋友喝酒聊天,其实是看上了朋友的媳妇……(突然,门铃响了)
涓涓撇了撇嘴,起身去开门。在打开门的一瞬间,立刻笑容满面。来的是党明川。
明川:她呀,跟我吹了。(见涓涓拿筷子碗出来)不必了,你们也别吃了,跟我一块出去吃,今天我请客,慰劳慰劳你们夫妻。你们这段时间照顾于永乐,很辛苦!
吴刚已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党明川把一串车钥匙交给吴刚。相视一笑。不用语言交代,彼此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明川:这把钥匙可是我们九处最好的一辆大货车的钥匙,你不希望吴刚有自己的车?
党明川紧咬住出租车不放,追过一条弯道,终于和出租车并行了。吴刚两眼望着专心开车的嘉妮,看她的鼻子眼睛嘴,思绪万千,久久不语。至于出租车上坐的什么人,他根本没注意。
车轮滚滚。吴刚开一辆崭新的大货车在公路上行驶。车上装载着国外进口的设备。
车轮不转,车轮下芳草凄凄。吴刚的车停在厂里,和很多车并排停着,所有的车都蓬头垢面,大病久卧的样子。
吴刚把涓涓的衣服泡进大盆里,动手洗。涓涓“居功自傲”的腹部,略带忧郁的脸。
车轮转动,镜头拉开,是一辆漂亮的童车。吴刚的儿子已经三、四岁了,正在学习骑车,晚霞映红了儿子的脸庞。吴刚在后面紧跟着,生怕儿子摔倒,脸上在笑。街道两边摆满鲜花,又是一个春天了。
涓涓:吴刚,是我。(一双男人的手臂从身后搂过来,抚摸着涓涓的胸部)你快回来吧,我们宾馆的王经理来了,对,给咱儿子过生日啊!……送了好多生日礼物呢,你交的这个朋友真够意思,什么大事小情的都替你惦记着,是啊,(王经理的嘴唇吻着涓涓的后脖颈)你说的对,你交的朋友,要么不交,交一个就是一个。……嗳,没错!快回来吧,你们哥俩好好聊聊。快点啊,再见。
吴刚高高兴兴抱儿子上楼,到了自家门前,掏出钥匙,开开门。王经理一个人在沙发上一本正经地坐着,见吴刚和儿子进来,顿时笑容满面,起身寒暄。
吴刚:王哥儿们,嘿嘿,你怎么老不来了?我儿子都想你了,经常念叨“王叔叔,王叔叔”。
王经理:嘿,没办法,宾馆太忙。(弯腰抱起吴刚的儿子)强强,叫叔叔,(指着桌上的礼物)看叔叔给你买什么了?
王经理:小意思,哄孩子玩儿呗。……这次我可是找你来喝酒的,怎么样,酒量还行吗?再来个一醉方休如何?
吴刚:没问题,就怕你身子骨不行!我亲自下厨房,还做那两个拿手菜!你坐啊……
涓涓进了厨房。吴刚陪王经理坐下来喝酒。屁股还没坐稳,“咣咣”有人砸门。吴刚急忙起身去开门,回头对王经理说:我于哥来了。
门开开了,果然是于永乐。他光头没戴帽子,比过去白了、胖了。一眼看见王经理,愣了愣。
永乐:好,朋友,(冲王经理)坐,请坐,一块喝几杯,甭客气!(完全是主人的派头)吴刚,倒酒。
三杯酒下肚,于永乐的脸已经红扑扑的,头上的伤疤亮亮的,像世界地图一样,左一块,又一块。这时,饭菜全部做完了,涓涓和儿子也已经坐到了桌上。吴刚给老婆倒了一杯椰汁。
永乐:说什么呢你?错了吧,应该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还经理呢你,弱智!
王经理:现在城里的小孩,什么肉都吃过,可是有几个见过猪啊?所以,这句话得改了。
涓涓:儿子,是不是看于大大的脑袋像足球啊?就是足球!都是一针一线缝起来的,真皮的。不信?你伸手摸摸。
永乐:不要笑!这是很严肃的问题!(他的目光很严厉,逐个落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最后对儿子说)儿子,你的脑袋想变成足球不?
永乐:可不能“想”啊傻儿子!变成足球你可娶不上媳妇了!——你今天不是过生日吗,大大什么东西都不送你,就送你一句话,(环视大家)这句话比什么都值钱,这句话是我半辈子的经验,用生命换来的,你们听着,记住了啊!这句话就是:儿子,你,坚决不能勾引别人的老婆!否则,脑袋就肯定开瓢……
王经理的表情很复杂,仿佛于永乐已经发现了他和涓涓的秘密,在“儿子儿子”的指桑骂槐。他偷看涓涓一眼。
永乐:谁敢说不对我跟他玩儿命。我这辈子只好过一回色,结果就变成这样了!能说这不是真理?
涓涓先是一惊,斜了吴刚一眼,又轻蔑地看看于永乐。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于永乐挨打的原因。
于永乐自从受伤以后一直不太“正常”,说喜就喜,说怒就怒。吴刚生怕妻子的话刺激于哥,偷眼一看,于永乐没事人似的,可能没听见。于是吴刚放心了,但还是瞪了涓涓一眼。
永乐(把酒杯伸到吴刚面前):废话少说,当初你就不该把她从村里捞出来!喝酒……
涓涓气得脸通红,但是不敢招惹这个“精神病”。抓过吴刚的酒杯,独自喝下一口闷酒。
与此同时,党明川正在一家大酒店宴请客户。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周围的人先是兴奋,叫好,喊着“两万了!四万了!……十万了!”渐渐的,周围的人已经感到有些恐惧。他一连喝了十杯。在玩儿命啊!
儿子强强已经睡了。他的卧室是吴刚过去的书房。书柜和写字台搬到了吴刚和涓涓的卧室。
永乐:我这辈子,想起来都冤得慌,就完整地爱过一个女人——我媳妇秀萍,连第二个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刚仗着胆子摸第二个女人的手吧,要摸还没摸到热乎气儿呢,刚摸到汗毛尖儿,你就瞧我这脑袋(把脑袋伸给王经理),跟以前不一样了吧?”
王经理心里有点犯嘀咕,这个人为什么总跟他聊不能搞别人的媳妇呢?难道是发现了什么?他望望涓涓,希望有个答案。
涓涓心烦意乱地瞟于永乐一眼又一眼,但同时浮现在嘴角的笑容和吐出的声音却很甜。
俗话说“听鼓听声,听话听音”,于永乐怎么就什么都听不出“逐客令”呢?涓涓暗气暗憋,扭动着屁股去厨房,路过房门时,突然门铃响了,她似乎吓了一跳,回头看吴刚和王经理,仿佛在问:深更半夜的,能是谁呀?
涓涓的门刚开了一条缝,一股酒气撞了进来,呛得涓涓直往后退。门外站着的是党明川。他很兴奋,醉了,前俯后仰,东倒西歪,张开两臂,踉跄着,往屋里扑,涓涓如果不迎面接他一把的话,肯定会进门就卧倒。涓涓正在犹豫,接不接他一下呢?党明川已经扑到她的肩上了,她成了他的支点。他的嘴里同时不停地说着。
明川:嫂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要回来钱了!一杯酒两万,两杯酒四万,20万……这个月,吴刚可以发百分之……七十的……工资了!
明川:你得谢谢我,全处的人都应该感谢我!我要回钱来了,我喝一杯两万,再喝一杯四万、再喝一杯六万,八万、十万、十二万,我一共喝了十杯,要回来20万!……你说,我酒量怎么样,比你强了不?(吴刚已经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他一眼看到了王经理,王经理和满屋子的人一样,不知道这个人的一杯两杯和一万两万是什么关系)哟,王经理,你也在这?你好,你好,(打算过来握手,但是两条腿不太听话)
王经理微笑着回忆,不易察觉地摇头。可是,在党明川的眼里,王经理整个脑袋都在摇晃。
永乐(对王经理):你怎么会不认识我们领导啊?我们大运公司工程九处的一把手党明川……想起来了吧!
明川(好像是冲着大伙说):我们是老朋友了,啊?哈哈哈……(顺势将王经理拉在自己身边坐下)
明川:对方没有诚意,让我喝酒,说喝一杯酒,给我两万,我喝多少杯酒给我多少万。当“黄世仁”难啊!
明川:20万啊!……我一分钱也没给他们剩,我一连喝了十杯,十杯呀!不是牛眼睛小酒盅,(用手比划)大杯,这么大个……
党明川笑了,遇到了知音似的望着涓涓,目光里有一份感激。然后,他看看于永乐,又瞅了瞅吴刚。接过碗,喝一口,突然眉头皱起。
明川(同情地):你们家买不起茶具了?怎么用饭碗上茶啊?这茶也不是新茶啊,都酸了!
明川:吴哥,我给你找到了一份好差事,后天出发,目标辽沈大地,有一个体户老板,租你的车,够半年的活儿呢!
吴刚:哥哥,哥哥,咱们哥仨不好了?你不说过咱们三人是“于吴党”嘛,比黑手党都厉害,铁哥儿们,你不听哥儿们的话了?
党明川也站了起来,跟着往外送王经理。于永乐坐在饭桌边,摇头晃脑,自言自语。
党明川不住地看涓涓,嘴里却对王经理说:没事,别客气,正好出来散散步,醒醒酒……
吴刚用一只手扶着王经理,好像王经理喝多了似的,怕他摔倒。另一只手扶着党明川。
涓涓离他们三个人有一些距离,不知怎么搞的,心神不定,一脚踢在了路灯下打扑克的一个老爷儿们的屁股上。那人张嘴就骂。涓涓回敬了一句。所有玩儿扑克的人都不怀好意地望着涓涓嬉笑,嘴里不干不净。吴刚望着他们,表情似笑非笑。党明川一脸狭义,随时准备出击救嫂的架式。
王经理已经手指那帮人怒叫道:说什么呢?说什么呢?找死啊?再说一句,再说一句我废了你们……
吴刚:你们欺负我媳妇,可以。但是,动我朋友一根汗毛也不行,知道吗?刚才是谁踢我朋友一脚啊?站过来,乖乖地让我把你的脚丫子拧下来!……是你不是?是你不是?
吴刚挨个指他们的鼻子。这些人被吴刚这么一激,斗志倍增,呼啦一声动集体起手来。
吴刚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几秒钟的工夫,那帮人一个接着一个坐到地上,抱着脚叫娘。看意思脚是废了。
吴刚:党哥儿们,后天出差,我带于永乐一块儿去。我不图有个人帮我干活儿,我只希望互相有个照应。
涓涓在看电视,涓涓羡慕的表情。吴刚从卧室里出来,涓涓急忙把遥控器压在屁股底下,预防吴刚乱拨台。
吴刚:你怎么老爱看这种电视啊!要么灰姑娘和白马王子,要么亮妹和大款,有没有意思?
吴刚:女人呢,不管自己长得多丑,永远觉得自己是灰姑娘。男人只是在年轻时的某一段时间内,认为自己是白马王子。
吴刚:明天我就出差了,等我回来的时候,但愿你眼睛睁开,能碰到一个不瞎眼的大款。(说完,起身收拾洗漱用具,往旅行包里装)我和党明川、于永乐出差的时候,遇见过一个饭店,明明是穷乡僻壤的一家普通饭店,非在大牌子上写什么“五星级大酒店”!哼哼……
涓涓:你看不起我,我非得找个大款让你看看!你还以为大款都眼瞎啊?别捡了便宜还不知道珍惜!
涓涓:瞧你们单位那死德行,干脆倒闭算了,半死不活的,拖累人,我算嫁错人了。——你今年都快“四张儿”(四十岁)了,还给公家开那个破大货呢,活什么劲呀!我早就跟你混够了。(起身到柜子里取钱,搞的柜门叮当山响)离婚……
吴刚:你不是嫁错我了,你是嫁错我的工作单位了。你现在羡慕事业单位的那些人了吧?我们企业单位火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呀?
涓涓:少废话,给你钱……什么企业事业,现在最火的是民营企业——个体户!我白养活你了,还糊拉巴涂呢整个……
女人漂亮有利于变脸。她刚才还是生气的模样,这时已经很妩媚了。胸脯轻轻碰了碰吴刚的胳膊,眼角眉梢写的都是“勾引”两字。
涓涓在客房收拾房间,一个男客还躺在床上养神,衣服扔在一边。他睡眼惺忪地望着这位服务员,她在撅着屁股拖地。
中午。一辆高级轿车在饭店前停下,涓涓和王经理从车里出来。尽量装出不是情人的样子,但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她们的微妙关系。服务小姐殷勤迎接,引二人进了雅间。
涓涓的手指在桌子下面使劲拧他的腰。王经理微笑着,忍受着疼,向小姐点菜,也是向涓涓“告白”,说出的话像热锅里的蹦豆似的:海鲜、海鲜、海鲜……
吴刚和于永乐驾驶大货车在一家路边酒店停下。与涓涓和王经理进的饭店相比,这里显得太破旧。门口闲站着两个小姐。于永乐手捂肚子,望着小姐,嘻皮笑脸地说:兄弟,我饿了……
涓涓好像听到了一声响动,说声“来人了!”,推开王经理,神经过敏似的赶紧坐回椅子上。
于永乐还在喝酒。吴刚因为饭后要继续开车,没有喝酒,坐在一旁喝茶,眼睛向四外张望。饭店里只有他们这一桌吃饭的客人。老板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一个服务员小姐在屋里随时侍候着,另一个服务员小姐还在门外观望着来往的车辆。
这时,在屋里的那个服务员小姐抱着一瓶啤酒,腰扭屁股颤地走过来。她故意紧挨着吴刚。
吴刚认真地看她一眼,如发现了乱草中的鲜花似的,不免产生一股怜香惜玉的情感。小姐也立刻变得文静了许多。
小姐:我读过美国女作家马格丽泰密西尔的《飘》,最佩服里边的郝思嘉。
吴刚:自古以来,沦落风尘的才女最让人怜爱,可惜这样的才女太少,凤毛麟角。遇到你真是我的幸运。你继续多读书吧,干这行也不错,将来把它写成小说,你兴许会当上女作家呢。
吴刚:你有荷花一样的品质啊!我真想帮你。对,我家里有很多书,可以借给你读。将来你当上作家,可别忘记我啊?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里的缘由是说不明白的事。吴刚反正跟小姐去了。但是他动作慢慢吞吞的。
话没说完,自己先笑了,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看了窗前的老板一眼。赶紧把杯中酒一口喝干,又倒满一杯。放下酒瓶,端起杯,刚喝一两口,两只眼睛就惊呆了。原来,门外走进来四个警察。他们用威严的目光盯住于永乐,那目光仿佛是射出来的铁钉子,将于永乐钉在了座位上,他一时竟忘了应该给吴刚发个信号。
于永乐自责,为什么不阻止吴刚?转念一想,吴刚早就金盆洗手了,他顶多是进去和红颜知己痛快地聊聊,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松心地笑了。留下来的两个警察见于永乐自己笑,略感蹊跷。
进屋抓吴刚的警察推门就进了房间,一看,吴刚还漫步在地中央打量房间摆设,离床很远,衣服整整齐齐。就连作为诱饵的小姐也还保持着找“祖传的好东西”的姿势,没能进入“正戏”。警察有点埋怨自己进来的早了。但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把吴刚带走了。
王经理:就这样吧,我去开董事会。你回家,好好休息,晚上八点钟,我去你家找你,好吗?亲爱的!
王经理(拍拍涓涓的肩):放心,我不会给你找麻烦。如果你愿意,我会娶你;如果你不愿意,我会永远对你好;当你厌倦了我的时候,我会自动离开你。
吴刚家的厨房黑着灯。突然一声电话铃响,涓涓以为是王经理呢,一边往身上喷法国香水,一边急切地拿起电话,用很柔美的细声问了一句:喂——
涓涓再次看墙上的挂钟,欲言又止,她担心的是王经理和党明川撞到一块儿。这时,电话里已经传来了忙音。她放下电话,跑到厨房,点亮了厨房的灯。长出一口气,胸脯起伏。
涓涓(连比划带说):来不及了,有人已经在楼下了,你快上楼(手向上一楼层指)躲起来……
不等说完,涓涓已经把门关上了。背靠着门,涓涓低低的声音埋怨:倒霉催的你,谁让你提前来啊!?占便宜你他妈倒积极不落空……
门铃再次响起。涓涓立刻变出了一副笑脸。慢悠悠地开开门,这次来的是党明川。涓涓松了一口气。眼角朝楼上下意识地一瞥。
党明川进屋后,显得若无其事。左看看,右看看。使劲提鼻子,他闻到了法国香水味。
躲在楼上的王经理,蹑手蹑脚下楼来,趴在门缝听了听,然后气急败坏地下楼了。
明川:谢谢你理解我。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有多大的苦恼,跟你一聊,准好。
明川: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有度量,有涵养,你就是没遇到机会,你要是有了机会,一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明川:嫂子,吴刚跟你结婚后,已经改好了,一次艳遇都没有过,我完全可以打保票!
涓涓: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挺佩服吴刚这点的。喂,吴刚到底惹什么事了?
明川: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是于永乐打来电话,告诉带一万块钱过去赎人……
涓涓(自言自语,顿足):狗改不了吃屎,坑人的玩意儿!我给你偷一万块钱去呀!?
明川:我带了五千多块钱,咱们先到那里再说,如果不够,我把车压给公安局,说什么也要首先把人捞出来。
涓涓:有你这份心意就够了,吴刚没白交你这个朋友。(犹豫片刻)我打个电话。
王经理躲在楼下的一处角落里,仰头凝望吴刚家厨房的窗户。灯光依旧明亮。他捡起一块石子,动作极小却恶狠狠地比划着,恨不能是一颗子弹射出去,打灭那盏老也不灭的厨房灯。他不甘心就这样失去今天的“好事”。突然,手机响了。一看是涓涓的电话,王经理迫不及待地把手机按在耳朵上,
涓涓(对电话筒):经理吗?是我,刘涓涓,我遇到急事了,需要领导帮助解决。您是我的老领导了,我想来想去,只有您能帮我……
楼上的涓涓:我儿子出事了,需要一万块钱……(一旁的党明川差点气乐了,心说吴刚怎么成你儿子了?)如果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真的,我死了,您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我也没法儿给您打工了……您答应了!太好了,谢谢您,我今后一定好好工作,嗯,嗯,啊,什么?十分钟后您就把钱送过来!太谢谢您了!我在楼下等您!就这么定了。
楼下的王经理把手机放到眼皮底下运气,嘀咕:什么呀就这么定了?谁答应十分钟后就给你送钱来了?你容我说话功夫了吗!……唉,没法儿弄!谁让你喜欢呢!
明川:我不相信吴刚嫖娼:一、他改好了;二、他没有闲钱;三、这件事是于永乐打电话说的,于永乐现在半傻不尖,可能没说清楚。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夜空,轰隆隆雷声滚过。下雨了。雨打车窗,雨刷器趴在挡风玻璃上,左一下,右一下,摇摆不定。仿佛已经替涓涓回答了。
党明川放慢车速。一辆奔驰轿车超过他们的车,副驾驶位置上坐着一个惊艳无比的少妇,她扭头望了党明川和涓涓一眼,似乎还笑了笑,不知对谁。
车转过一道弯路,又传来一声巨响,不是天上传来的雷声,而是从前方传来的撞车声。党明川一惊,定睛望去,前方已有好几辆车正在往一块撞,火光突起,场面惨烈。道路完全堵塞。刚才的那辆奔驰车已面目全非,那个少妇想必凶多吉少。她刚才的那惊艳一笑还印在杨明川的眼睛里。
涓涓惊恐地闭上眼睛,呼唤救世主似的大叫党明川的名字:党明川——党明川——党明川……(因为这时身边只有他,而她需要保护)
党明川紧急刹车,近乎惊险的车技表演之后,将车紧靠路边停住。党明川拿起警告牌向车后跑去,跑出很远,把牌子放到地上,醒目的 “!”号提醒着后来的车辆注意。他真怕哪个不长眼的司机再把他和涓涓撞上。
涓涓睁开眼睛一看,好险啊,火光近在眼前,差一点他们也就撞上前面的车了!猛然,她发现党明川不在身边,立刻哭出声来,大叫:党明川——党明川……
党明川回到车里,不等坐定,涓涓已经畏缩到他的身上,瑟瑟发抖,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党明川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想用手抚慰她,却又觉得不合适,只好攥紧拳头,僵硬地坐着,等待她缓过神来。静极了,可以听到两种不同的心跳声。一个是害怕,一个是动情。
党明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开动汽车,停在了一个离事故地点较远的地方,这里是专供临时停车用的。两人坐在车里。
涓涓:从法律上讲,我和吴刚的关系比你近,应该是委屈你了才对。……你真是一个难得的朋友啊!为什么我就没有这样的朋友呢?
明川:社会封建了几千年,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上哪交朋友去啊?这是人类遗传,不怪你。
明川:也许吧。不过,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有一种感觉,你的眼睛具有一种穿透力,能读懂人心的深处,所以,我一直很喜欢和你聊天。你和吴刚结婚,我甚至感到很幸运,因为……
明川:我就想啊,吴刚是月亮上的神仙,和他在一起的就是嫦娥呀!每次去你家吃饭,我都会想起两句诗:寂寞嫦娥舒广袖,吴刚捧出桂花酒。
时间过了很久,雨停了,风也不叫了。星星眨着神秘的眼睛。在这寂寞的夜里,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时间长了,总会发生点什么故事。
明川:我经常幻想,什么时候我们才能促膝谈心呢?什么时候你才真正知道我是谁呢?
明川:什么时候你遇见了一个路边的乞丐,你一定要想到那就是我,什么时候你发现了世界上还有所谓的流浪诗人,你一定要想到那就是我……你愿意停下脚步来施舍我一点时间吗?你愿意陪我流浪一段里程吗?如果商品社会中还有什么精神可以苟延残喘,如果精神也是一种生命,如果生命仅仅是一棵小草,那么,我就是那最后的一棵小草。当所有的小草都枯萎了,而我依然翠绿,我要用这唯一的一点绿色来装点你、赞美你、陪伴你……你是我的女神!
明川:此时此刻,我忽然想到了一片广袤的沙漠,我在沙漠里孤单行走,当生命已呈现疲惫的时候,前面突然出现了一片绿洲,绿洲里有一潭静美的湖水,水面上划来一条月亮船,船上端坐着善良美丽的涓涓……我双膝跪倒,朝拜我的女神!
明川:多数女人都是愚蠢的,因为多数女人都是务实的;而务实是短视的亲戚。只有你是最聪明的,你是现实的,更是未来的。你是埋没在俗人堆里的一块宝石,没人知道你,只有我发现了这个秘密。
明川:那么,你愿意我的心是一座高炉吗?——让我慢慢熔化你好吗?我要在你的石头里提炼出金子!你舍得吗?
明川:你知道你有多么可贵吗?!也许你还不知道啊,但是我知道。只可惜,你是小河边绿色的仙草,我是河里饥饿的鱼,仰望你,却吃不到你……
涓涓用洁白的牙齿咬住嘴唇,不说话,摇头。脸上却流露着笑意。这笑意使党明川两眼放光,看到了希望。
明川:我并不要求你一定要嫁给我,能够吻一下你的唇,已经是我最高的要求了。
涓涓已经呼吸到了党明川的呼吸,听到了激动的呼吸声。她微微睁开眼睛。党明川慢慢地吻过来,她慢慢地躲闪;同时两只手也在遮挡着。党明川的嘴唇偶尔吻到她的脸上、脖子上,却怎么也吻不到她的嘴唇上,多数都是吻在了涓涓的手心手背上了。党明川按捺不住性子,突然一个加速,仿佛变成了一条饿虎,终于让嘴唇碰到了涓涓的嘴。就在这一瞬间,党明川还没“尝”出是什么滋味,涓涓突发神力,一把推开了他。
党明川有些发蒙,也有一点丧气和后悔。毕竟做的是对不起朋友的事。他呆坐着,半张着嘴,双手绞在一起。。
东方现出了鱼肚白,党明川的车又重新上路了。涓涓还坐在他的身边。昨晚的事情,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涓涓:到派出所以后,我不说交钱,你千万别提交钱的事。我在宾馆这么多年,听的见的多了。
车轮碾过,尘土飞扬。派出所到了。一个很大的院子,散落着几排平房。院里野草丛生,颇有几分荒凉。周围的房舍倒是不少,但是土坯房太多。不远处有一座荒山。
党明川看一眼手表,显示时间为上午10点。这时涓涓的声音进入:……我是吴刚的妻子,我不相信我丈夫嫖娼。
办公室内,墙上的挂钟显示时间为中午1点。涓涓和管事的警察还在交涉。她已嘴唇干裂,声音沙哑。
涓涓:我不相信我丈夫嫖娼,因为我丈夫是阳萎;他(指党明川。此时党明川把手藏到背后,挑起大拇指,佩服涓涓“真敢招乎”)是吴刚单位的领导,吴刚的单位也不认为吴刚会嫖娼,因为吴刚一项是好职工,连续三年被评为雷锋式的好工人……
管事的警察:假了吧?假了吧?啥时候也没听说过“雷锋式的好工人”这个叫法呀!
涓涓:我丈夫就是一个臭开车的,从来也没想过当官,所以根本不怕名誉受不受损失的问题。还有,你们最多有权关押我丈夫多长时间?我不着急,我有的是时间,我等!如果有必要的话,我还可以在法院里等我的丈夫。
管事的警察相貌粗俗,给人的感觉不像真警察。他起身离座说:我们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涓涓摆出打持久战的架式,给自己面前倒了满满三杯热水,靠在椅子上养神。屋子里很静,墙上的挂钟嘀嘀嗒嗒地响。党明川掏出手机刚要打,发现管事的警察走出院子,他赶紧追了出去。
在一间小屋里,吴刚正在和同“号”里的一位小伙子聊天。小伙子满身的煤灰,脸也是黑亮的颜色。一看便知是运煤车的装卸工。
小伙子(喃喃地):我能怎么办呢?罚款没有,吃一顿揍认倒霉得了,反正我在哪都是吃饭睡觉。还省得打工受累了呢!
这时,警察真的来了。同来的还有党明川和于永乐。警察告诉吴刚可以走了。吴刚望着党明川,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吴刚跟在党明川和于永乐后面,进了一家宾馆的大门。门外,太阳暗淡而缺乏光彩,向西偏去。
在宾馆的餐厅里,涓涓坐在大圆桌的后面,正等着他们。吴刚见到涓涓,极力抽动嘴角想堆出一些笑纹来,可是没笑出来。涓涓满脸的阴云,迎着吴刚走来,上下打量吴刚,站住脚,凝视吴刚的脸。党明川拉着于永乐继续向饭桌走,有意回避。于永乐边走边回头,担心地望着涓涓。
一句话问的吴刚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轻轻摇头。涓涓也开始抹眼泪。吴刚使劲搂住妻子的肩膀,向于、当二人的桌前走来。
党明川和涓涓驱车走在回家的路上。朝霞的光辉射进车内,两个人的脸都被映得红红的。
吴刚的大货车被改装成了箱板超高的运煤车,正在煤场装车。他和于永乐两个人穿短裤,光膀子,汗流浃背,都成了煤黑子。和过去相比,真有点落魄的感觉。过去好歹也是国有大企业的正式职工啊,哪受过这份罪?
永乐:嘿嘿。吴刚,咱们现在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你知道进家门之前先干什么吗?
永乐:你呀!嘿,让我怎么说你呢?你过去的99棵草都白尝了,进鱼肚子里了。
永乐:你以为是让媳妇为你准备啊?两盘菜,一壶酒,还美死你呢!咱们打电话的意思呀,就是告诉媳妇:老爷们快到家了,你床上要是有别的男人呢,就赶紧叫他穿好衣服滚蛋,免得被我撞见出人命……哈哈……
此时,吴刚走在北京的街道上,匆匆地往家赶。已经看得见自己家所在的小区了。
吴刚家的另一间卧室,有暖色的光。这是吴刚夫妻的卧室。电话机静静地卧在床头柜上,似乎随时在准备男主人打来电话。可惜,它就是迟迟不叫。一个烟灰缸蹲在电话机的旁边,里面有七、八个长短不一的烟头。一只男人的大手抓走烟灰缸,指间夹着刚点燃的香烟,烟灰缸搁在了女人的胸脯上,然后往烟灰缸里弹了一下烟灰。镜头拉开,原来是王经理躺在吴刚的双人床上。涓涓头枕在王经理的臂湾里。可以看出来,两个人都有些疲倦了,是极度兴奋后的那种疲倦。
王经理:我是该胆大的时候胆大,不该胆大的时候还是机灵点好,不惹没必要的麻烦。
王经理(抚摸涓涓的胳膊):其实,我也舍不得走啊!我恨不能每时每刻都在亲你,吻你……我要是吴刚啊,一分钟也不离开你!老搂着你……
王经理的眼睛斜望着书柜。因为吴刚过去的书房变成了儿子的卧室,书柜和写字台就都摆到吴刚和涓涓的卧室里来了。
这时,吴刚已经来到了楼下。在楼道口,他掏出手机,看了看,但是没有打。满脸的笑意,脚下不停步,继续往楼上走。
吴刚上楼的脚步。到了,终于到了。站在家门前,吴刚拨完家里的电话号码,将手机放在耳边。另一只手小心地掏出钥匙,轻轻地插进门锁里,一点声音都没让它出。在他的脑海里,设想的是电影电视里的一些画面:男人故意到了家门口才打电话,女人在屋里接电话,仍然以为男人远在天边,男人也不告诉她自己已经到家门口了,女人在电话里说尽无限的思念,猛一回头,却发现门开了,朝思暮想的他握着手机就站在门口,然后女人扑到男人怀里……
多浪漫啊!吴刚笑开了花。只等屋里电话铃声响起,妻子拿起电话向他诉说思念的时候,他再悄悄地开开门,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但愿一切都像电影里的一样浪漫。
可是,屋里的铃声响了,屋里的她却没有先接电话,而是直接来开门“迎接”了!几乎就在吴刚听到屋里电话铃响的同时,他听到了从里面扭动门锁的声音。戏没演成,吴刚不免有些失望。但他还是准备好了笑脸。
门先开了一条缝,涓涓的头探了出来。她是送王经理出门的,自己先侦察一下外面有没有情况。猛然看到吴刚的笑脸,涓涓惊叫一声,差点昏死过去。练过武术的吴刚反应极快,一手扶住了妻子,另一只手推开门,晃身形就进了屋。迎面撞见了衣冠楚楚正准备走的王经理,不禁一愣,再低头看怀里的妻子:睡衣敞开了,白胳膊、白肚子、白大腿……
吴刚明白了。和王经理对望了片刻,吴刚竟然出乎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意料,冲王经理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这样不失礼貌;还笑了一笑,显示主人的热情。然后独自漫步进了儿子睡觉的房间。
正在准备“迎战”或者跪下来求饶的王经理,被吴刚的举动搞糊涂了,呆站着不知所措。
涓涓到底是和吴刚生活了多年的夫妻,了解吴刚的秉性。她急得手脚乱比划,低声命令她的领导:快跑啊?!
吴刚(低语):儿子,我的亲儿子啊……爸爸唯一的牵挂就是你和你的爷爷奶奶啊……一个男人,其实他不是在为自己活着,他是在为亲人和朋友活着。可是,衡量男人的标准就是地位和金钱吗?!儿子,我的亲儿子,你一定要比爸爸强啊!爸爸空有一身的武艺,爸爸是个不合时宜的人。一年多了,单位不景气,爸爸成了靠人怜悯的人……我多么希望有一把枪啊,端起来,对准自己的太阳穴,砰!然后,一切就都结束了。可是,我怕你趴在爸爸身上哭啊,我怕你爷爷奶奶伤心啊……
一滴眼泪落在儿子娇嫩的嘴唇上,流到两片嘴唇中间。梦中的儿子伸出舌头舔食眼泪,小嘴巴叽着,似乎眼泪的味道很美,先是微笑,继而格格地笑出声来。他梦见了什么?
这时的涓涓已经裹紧了睡衣,龟缩在墙角的沙发里,瑟瑟发抖。两只原本清澈的眼睛低垂着,偶尔偷窥丈夫一眼。
吴刚(冲妻子的背影):刘涓涓,我只想对你说一句话——我不怪你,也不怪姓王的,我只怪我自己!
涓涓似乎突然明白了丈夫一年以来的心态,他一直在自卑、自责啊!干吗要把男人逼到这样的地步呢?眼泪一下子充满了涓涓的眼眶,她猛然扭回头来,同情地望着丈夫,泪水一行行、一串串……
涓涓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不仅可怜丈夫,也可怜自己。她甚至感到委屈和不公平。
幼儿园的门前站满了等待接孩子的家长。很多家长是开着小轿车来的。吴刚的父亲骑一辆破自行车,来接孙子强强。大门开了,家长们蜂拥而入,以迫切的脚步向各个班走去,寻找自己的孩子。吴刚的父亲紧走慢走,来到大(2)班的门前。探身进去,先冲阿姨笑笑,阿姨也对他笑笑。
他牵着孙子的手往外走,边走边问:想爷爷了没有?今天幼儿园吃的什么饭?吃饱了没有?爷爷给你买糖葫芦好不好?
爷爷骑着自行车,孙子坐在车梁上举着一串糖葫芦,笑着唱着。晚霞映红了爷孙的脸。这时,一辆卡车疾驶过来。司机明显是疲劳驾驶,上下眼皮直打架。当卡车追上强强和爷爷的时候,突然车轮方向一偏,直接奔强强和他的爷爷碾压过来。可怜爷孙二人,刚刚还是快乐的,眨眼间就死在了车轮下。
吴母(从厨房出来,边擦手边说):这个死老头子,看见下象棋的就迈不开步。没准又领孙子跟人下棋呢!唉……
党明川叫了一声“嫂子”,神情有些异样。涓涓并没在意,以为他还在为那个晚上的事而尴尬。她拉起秀萍的手,把客人请进屋里。
党明川见到吴刚的母亲,立刻像淘气的儿子见到了妈妈一样,尽量装出可爱而又调皮的模样。
秀萍主动给大妈盛一碗饭,然后又给涓涓盛了一碗。涓涓赶紧争着给客人盛饭,气氛一时还比较热烈。
婆媳俩反倒被客人让得不好意思了,仿佛自己有意拖延时间似的。于是,便开吃了起来。
党明川和秀萍一个劲夸饭菜好吃,吃相很夸张,并且不断给主人碗里夹菜,惹得婆媳俩也多吃了许多。
秀萍和党明川对望了一眼,意思是婆媳都吃过饭了,可以把不幸的消息告诉她们了。这时,传来敲门声。
陆续进来的是居委会的干部、吴刚单位的领导和同事,另外,王经理带着两个服务员也来了。他们进来问党明川的第一句话是:都吃了吗?
吴母没来得及流出眼泪,便已经晕倒,不省人事。涓涓哭成了泪人,扑到婆婆怀里,也昏了过去。
明川:打电话是方便,可是,我怕吴刚经受不住打击,半道上再出点什么事!而且,工地上现在还离不开他们的车,只能吴刚一个人回来,于永乐得在工地顶着。
明川:我亲自开车去接他回来。我想好了,我今晚就走,现在走高速很快,明天中午,最晚下午,我就可以带吴刚回来了。家里的事,就全靠你帮忙了。
明川:好,非常感谢!一会儿到医院,看看老太太有没有危险。如果没危险,我马上就出发。
党明川连夜驱车来接吴刚。他到达外省某工地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吴刚、于永乐和民工们开始起床了。院子里已经有人走动的声音。吴刚抱着脸盆推开工棚的门出来,一眼看到了党明川。
党明川往屋里看,里面黑咕隆咚,潮湿和汗臭气味迎面扑出来。他咬咬牙,钻了进去。还没看清里面的景物,一个黑影扑过来。
永乐:凭什么我们当兵的在外受苦,你们当官的在家享福?头儿?头儿多个屁呀!
车在医院停下。这里已经有人在等他们了,他们是吴刚的同事,其中包括在吴刚婚礼上说“坏话”的甲乙丙。都是来帮忙的。
永乐:老婆,吴刚家出什么事了?……什么!?党明川,你为什不告诉我!?
于永乐将车熄火,拔出钥匙,抓起衣服跳下车,跑到工头的身边,把车钥匙扔给工头,转身就跑,头也不回。
明川:吴哥,到这时候了,我得跟你说真话。(这时吴刚的眼泪已经流下来,说明他已经料到父亲在党明川接他之前已经死了)你爸爸去世了……他不是生病,他,是出车祸……还有,还有……强,强强……你一定要坚强啊?!
吴刚万万也想不到一天之内会同时失去父亲和儿子两个亲人。他还以为强强哭爷爷哭得生了病。
同事们搀扶着吴刚来到太平间,拉出冷藏死尸的抽屉,让吴刚看父亲和儿子的遗容。冰冻的尸体上,白烟缭绕。
王经理:吴刚这人你根本用不着担心。世界上有两大仇恨:一是杀父之仇,二是夺妻之恨。这两件事都让吴刚赶上了,可他怎么做的呢?连个响屁都没放一个。那天在你们家,换谁都得进厨房拿菜刀对我比划比划,可是吴刚呢?冲我笑!亏他也笑得出来,怎么想的?不是大脑发炎,就是心里一点没有你。涓涓,你跟这种人过一辈子有什么意思?
涓涓:王经理,吴刚再不好,也是我丈夫。别忘了,我和他还没离婚呢!你要放尊重点。
王经理:哦,对不起。我是希望让你活得更好。凭你的美貌,你完全可以活得更好。
涓涓(在电话的另一边,王经理也在看着他打电话):吴刚啊,我今晚加班,回不去了。你给妈做点饭吃吧,不用等我了,啊。
涓涓:你接我?(涓涓心说:你有车吗?破自行车?老实在家呆着吧,别出来给我现眼。但当着王经理的面,她忍住了)哦,不必了,再见。
从此以后,涓涓先是同王经理经常出入网吧,后来就经常独自出入网吧了。她对网吧上了瘾。
涓涓:我不跟你打,也不跟你闹。但是,离婚是一定要离的。我早想好了,咱们也没什么财产,你回你妈家住去,这套房子归我。
涓涓:我就是不服这口气。为什么别人的日子都过好了,又是买房又是买车的,我为什么老低人一等?
吴刚:你为什么老低人一等?我告诉你为什么你老低人一等。你见过宠物狗吧?见过。你也见过柴狗吧?见过。你说一条破柴狗能摇身一变就变成宠物狗吗?不能。为什么不能?因为它的祖上就是柴狗,世世代代都是柴狗。你就是这个种!你想一下子改变命运,可能吗?慢慢改良去吧您呢!
涓涓:你看电视老爱没完没了瞎拨台,谁劝都不管用,就是改不了,为什么改不了呢?原因是你爸爸老拨台,你就是这个种!
吴刚:是,我就这个种。但是我不好高骛远——我当流浪汉,我是唱着歌流浪;我要饭,我是打着快板要饭;我活的是自在,我不图虚荣。
涓涓:嘿,别说,你在床上啊,还真是条好汉!(重又躺下来)离开你,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电话里传来涓涓的声音:老公啊,我今天晚上加班,告诉妈别等我吃饭了,听清楚了吗?
涓涓坐在网吧里,一个在涓涓眼里还是大男孩的小伙子走路不小心碰了涓涓一下,涓涓回头看,大男孩腼腆地一笑,涓涓也笑了,两人相视而笑。无需道歉,无需说没关系。
涓涓正在给网友阑杆拍遍写信,打字的动作已经很熟练了。在涓涓写信过程中,配合信的内容,眼前浮现着网友阑杆拍遍各种各样美好的形象。当然这都是涓涓想象中的形象,因为是想象中的,所以都是世上最美妙的。
阑杆拍遍啊,你真想要涓涓的吻吗?那个吻真的能让你开心吗?如果是真的,涓涓愿意,愿意在见到你的时候,给你一个深深的吻,一直吻到你的心里,让它永远烙下痕迹,让你一世也忘不了,忘不了曾经有一个涓涓,她是你花园里的涓涓,你心房里的涓涓。不要找人来代替涓涓的位置,不要,不要......
无论是来年的春天,还是现在的秋天,只要你愿意,你可以随时回花园来看看,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那个为你守护花园的涓涓。她是为你而存在的,是为你而欢乐的。虽然秋天的花园显得有些冷清,少了燕子的嬉戏,少了青蛙的歌唱。但是窗前多了一个忧愁的身影,她每踱一步都是一种思念,带着对阑杆拍遍的深深回忆与期盼。你问我有什么愿望,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想了很久,很久。是你给我编织的梦,花园、池塘、月下的秋千,都是你给我的,那么我的梦的基础,就是你。和你在一起,只要有你,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涓涓将信发送成功后,坐在电脑前,两眼紧紧盯着显示屏,焦急地等待着阑杆拍遍的出现。
涓涓(旁白):阑杆拍遍,我的阑干拍遍啊,你为什么还不出现呢?我爱你,你知道吗?
突然,哄的一声,火光闪亮。网吧着火了,里面的人乱作一团,一张张写满青春的脸惊恐不安。
……涓涓从一扇敞开的小窗拼命爬了出来,出来后满地打滚。她的脸已经明显看出被烧伤了,下半身还在冒烟,可以想象到她的下半身被烧的也不轻,尤其是臀部和小腹。一位中年人脱掉上衣,扑灭了她身上的火。网吧里很多人都烧死了、呛死了。刚刚他们还和涓涓一样坐在电脑前,带着各式各样的情感和幻想,然而,转瞬间他们已经死了,包括才和涓涓相识一笑的那个大男孩。
吴刚呆坐在医院悠长寂静的走廊里。一连串的打击使他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了的事实。此时,他多么希望有人来安慰自己啊!
脚步声,声音从走廊明亮的那个方向传来。近了,是一个美丽娴熟的女人,啊,原来是嘉妮,吴刚的初恋情人!此时的她俨然就是一位全知全能而且善解人意的圣女。
嘉妮:我知道了。你很不幸啊!都怪我,当初不该抛弃你……来,握住我的手,把心里的委屈都倒出来说给我听,只有我能听懂你的话,只有我能理解你、安慰你……
吴刚伸出一只手,可是嘉妮突然向走廊的另一头飘去,忽忽悠悠的,一眨眼就消失了。一点声音也没有。
明川:胡说!刚才我还遇见你媳妇了呢,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还跟我打听你上哪里去了,正找你呢!你快回家吧,别在这瞎琢磨。
吴刚使劲摇晃脑袋,使劲眨眼睛,希望党明川的出现是真实的,党明川的话是真的,而涓涓的受伤是一场梦。然而,眼前是空荡荡的医院的走廊。
涓涓的母亲坐在涓涓的病床边,偷偷地垂泪。涓涓被纱布包裹着,只露出眼睛鼻子嘴。
王经理痛惜地摇头,懊悔不该教唆涓涓上网。他悄悄地离开了。在走廊里,他与吴刚擦肩而过。吴刚神情恍惚,竟然没有认出王经理。王经理倒是有些惶恐和尴尬。
这时涓涓醒了,望着吴刚,眼神里有一种担心,好像是害怕失去什么似的。在她的眼里,出现了两个吴刚——
吴刚叫了一声“嫂子”,接过饭盒,让他俩等着,自己回到病房,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
吴刚出了病房门,对秀萍和于永乐只说了一声“走”,头也不回就往前走。也不管他俩是否跟了上来。
秀萍:你怎么,嫌弃她了?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知不知道?
涓涓的母亲溜到门口,探头看见介绍人秀萍没进屋就跟吴刚走了,不禁担心地落下眼泪。
吴刚:你刚才说我嫌弃涓涓,真冤枉死我。我嫌弃她?是她一直嫌弃我!老说我穷,没本事。从打结婚开始,一闹矛盾她就拿离婚吓唬我,动不动就拿离婚说事,说得我都麻木了。
秀萍:女孩子嘛,长得漂亮就比较自负,她那样做的目的,可能就是提醒你要珍惜她、重视她,并不是真要离婚。
吴刚:其实啊,涓涓哪都好,就是太爱虚荣。老不想承认自己是穷人家的孩子。但是,有一件事挺让我感动。
吴刚:我就听涓涓说:“不行不行,我已经结婚了。”过一会又说:“我也没让你等我呀!”我当时就分析,可能是涓涓梦见昔日的恋人了,但是,她对我很忠诚,没让那个男人碰,而且拒绝了他的求爱。你说我分析的对吗嫂子?
永乐:人是什么呀?人就是一块肉。夫妻是什么呀?夫妻就是两块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想分开?姥姥!
与此同时,党明川来医院看望涓涓。他是惆怅的,走在寂静的走廊上,幻想着涓涓飘然出现在面前,浑身好好的,一点伤也没有,如同戴望舒《雨巷》诗中描绘的一样,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
到了病房的门前,党明川像王经理一样先扒小窗往里瞧,见只有涓涓的母亲在,推门进去。
母:哦,知道知道,吴刚跟我提过你,说他有两个最好的朋友,党明川,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吴刚跟秀萍他们吃饭去了……
明川:瞎说,我还不了解吴刚?特重感情,他能为朋友两肋插刀,对你,两口子,同甘共苦这么多年,还差得了?
明川:嫂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刚受了点轻伤,怎么就急着写“辞职报告”呢?吴刚肯定不会同意,你秀萍姐不会同意,我和于永乐也不同意。——“辞职报告”在哪呢?我看看行吗?
明川(笑):洗了好,一洗百了。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不许再提离婚的事了,好好养病,听见没有嫂子?
涓涓的双眼充满感激和一丝喜悦。她望着党明川,想起了高速公路之夜。同时也想起了王经理求爱的情景,王经理还爱她吗?
党明川走到门口,回头望涓涓。涓涓也在望着他。他眼中一热。知道再也看不到过去的那个美丽的涓涓了。他把目光移向涓涓的母亲,老太太虽然是农村妇女,但年轻时一定很漂亮,现在也可称得上是“半老徐娘”。党明川有点“爱屋及乌”了。
明川:大姨,您放心。吴刚就算是真嫌弃涓涓了,他也不好意思先提出离婚。他这人重义气,讲面子,我最了解他。——您也得做好涓涓的工作呀?让她别动不动就拿离婚说事。
涓涓的母亲连声应诺。看着党明川走远了,她转身去了女厕所。在厕所里,她从裤子兜里掏出一页纸,展开,原来这就是涓涓写的那个“离婚协议书”,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她默默地读了一遍,然后把“离婚协议书”扔进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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