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里人物众多,说话各有各有的风格,符合各自的身份。有些话,在说的当时不觉得有什么,事后来看,会发现很多话语非常搞笑,有些要结合前后文去读,能清楚看到自相矛盾,形成了绝妙的讽刺;而有些言语虽然让人为之发笑,但深思之后,又会感到当事人的辛酸与无奈。
假如水浒世界中有喜剧选秀节目《笑傲江湖》,那么也可以根据搞笑程度进行评比,得到不同的排名。
鲁智深无奈之下去五台山寺落发做了和尚,但他始终不能从心里接受身份的改变。
和尚本是方外之人,与世无争,最常用的自称是“贫僧”,最常见的形象,便是待人谦谦有礼,四大皆空,,看上去就是一个六根清净的出家人。
至始至终,鲁智深自称时从来没有改口,既不用和尚的戒律约束自己,也不学着用和尚的口吻说话,更有甚者,他常常脱口大骂“秃驴”,真是痛快,却浑然忘记他已经也是其中之一。
其景可笑,其人可叹,连金圣叹也不由的发问: “公有发耶?长老有发耶?骂得妙。”
而且,对着和尚骂秃驴已经成了鲁智深的习性,打方腊时,见到国师邓元觉的光头,鲁智深一样张口大骂。
那宝光国师邓元觉引五百刀手步军,飞奔出来。鲁智深见了道:“原来南军也有这秃厮出来!洒家教那厮吃俺一百禅杖。”
林冲的不幸遭遇,部分源自于他复杂的性格和对官场的执念,让人同情之余,又叹其不争。
人生有四大恨事,分别指的是四大不共戴天之仇:亡国之恨,灭门之恨,夺妻之恨,杀父之仇。
最典型的表达方式出自儒家的经典《礼记·曲礼》:“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之仇不同国。”意思是对于杀父仇人,儿子们不能和这仇人生活在同一蓝天下,无论仇人身处何处,儿子们非得找到并亲手杀死仇人;自己兄弟被人杀了,要时刻随身带着兵器,见了仇人就杀;自己的好朋友被人杀了,不能和仇人生活在一个国家里,要么杀死仇人,要么追杀得仇人逃往国外。另一部儒家的经典《春秋公羊传》也说“不复仇,非子也。”交游
虽然没有专门的文章来阐述夺妻之恨,而且,或许以正统观念来看,就仇恨程度而言,它比不上杀父之仇,但即使后退几步,夺妻也不是轻易可以放下的耻辱和忿恨。
在妻子被恶人侵凌的紧急关头,正常男人为了救出妻子,哪还会管什么后果,只会横冲直撞,见到门挡路,二话不说一脚踢开。而林冲就极其可笑的在门前停下脚,说一声:大嫂,开门。
林冲见说,吃了一惊,也不顾女使锦儿三步做一步,跑到陆虞候家;抢到胡梯上,却关著楼门。只听得娘子叫道:“清平世界,如何把我良人妻子关在这里!”又听得高衙内道:“娘子,可怜见救俺!便是铁石人,也告得回转!”林冲立在胡梯上,叫道:“大嫂!开门!”那妇人听得是丈夫声音,只顾来开门。
想象一下当时的场景回放,林冲放慢步子,平缓呼吸,温声轻呼:开门。已经到什么时候了,林冲居然还能够压住性子,他说的话尤其搞笑。
后来,林冲被发配去沧州牢城,当被押送出开封府时,林冲给妻子留下休书,开头便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为因身犯重罪。
都被当作罪犯了,林冲还没有忘记官身,在休书里仍要着重提起。休书给谁看的?他的妻子,已经被休,谁还会在意他曾经做过什么官,而且也不是多么显要的官职。
不过,林冲对官位的重视,也能解释他之前的反常行为。因为非常看重官位,所以林冲才会顾虑重重,面对高衙内的无礼,始终有所顾忌,不敢激烈的反抗。
梁中书派遣杨志押解生辰纲时,除了十个厢禁军跟随,也派了谢都管和两个虞候一道去。
一路上,老都管冷眼看着杨志小人得志,作威作福,对厢禁军轻则痛骂,重则藤条乱打,一点也不体谅众人行路的辛苦。
起先,老都管还能好言相劝众人暂且忍耐,没过几天,他也开始对杨志感到不满,等到了黄泥冈,众人实在走不动路,可杨志仍在紧逼,劈头劈脑打去,老都管强忍着火气,温言劝说杨志让众人歇息片刻,可杨志油盐不进,彻底激起了老都管的怒火,不由暴喝一声
老都管喝道:“杨提辖!且住!你听我说。我在东京太师府里做奶公时,门下军官见了无千无万,都向著我喏喏连声。......”
金圣叹评的妙:吓杀丑杀,可笑可恼。作两句读,我在东京太师府里,何等轩昂!做奶公时,何等出丑!然狐辈每每自谓得志,乐道不绝。
以为是多了不得的人物,原来是靠老婆的面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就正如一个小三上位的老板娘,得意洋洋的大发威风;或者更恰当的例子,“王宰相远房亲戚门下之姑表侄隔壁”,马上显得高大上。
武大郎在郓哥怂恿下去捉奸,结果被西门庆一脚踢伤,卧床不起,王婆出主意让潘金莲在武大郎的药里下砒霜,潘金莲劝他喝药时说了一句话,到现在成为了经典的潘金莲语录。
潘金莲的原话是:“这帖心疼药,太医教你半夜里吃。吃了倒头把一两床被发些汗,明日便起得来。”
潘金莲的故事讨论的太多,正因为有其人其事,才导致了这一句千古奇谈的出现。换句话说,有潘金莲的狠毒心肠,才反衬出她言辞的荒谬、可笑和讽刺。
武松大笑,道:“你怕我醉了没本事?我却是没酒没本事!带一分酒便有一分本事!五分酒五分本事!我若吃了十分酒,这气力不知从何而来!然而若不是酒醉后了胆大,景阳冈上如何打得这只大虫?那时节,我须烂醉了好下手,又有力,又有势!”
在这里,武松说得豪气万千,很有气势,不但说服了施恩,也使读者信服,相信武松的“醉拳醉棒”十分了得。
十分为全满,武松大醉时,应该非常接近十分酒的水平,这一回,他的对手是一只黄狗。
武行者大醉,正要寻事,恨那狗赶著他只管吠,便将左手鞘里掣一口戒刀来,大踏步赶。那黄狗绕著溪岸叫。武行者一刀砍将去,却砍个空,使得力猛,头重脚轻,翻筋斗倒撞下溪里去,却起不来......爬将起来,淋淋的一身水。却见那口戒刀浸在溪里亮得耀人。便再蹲下去捞那刀时,扑地又落下去,再起不来,只在那溪水里滚。
面对黄狗,十分酒的武松全无几拳打死吊睛猛虎的威武,要说区别,倒也可以说武松是被大虫吓了一跳,酒醒了过来,黄狗就不会带来额外的效果。
然而,也不像武松要酒喝时的夸词,“十分酒十分本事”,武松的这一次醉酒,使他的豪言变成了笑话。这一次经历,也成了武松的黑历史,假如换做当代的人物,倒是可以辩解:我什么时候说过了?有录音吗?
宋江带领新入伙的花荣、秦明、黄信,以及原本为匪的王矮虎、燕顺等人,从清风寨出发,准备投奔梁山泊。为避免引起晁盖等人的误会,宋江和燕顺先行。
在半路上,巧遇给宋江带信的石勇,原来是宋太公诈死骗宋江回家。宋江信以为真,悲痛昏倒,醒来后急于回家,想要独自离开。而锦毛虎燕顺怕宋江耽误了众人的“正事”,大发厥词来劝阻宋江,他的言辞闻者绝倒,令人喷饭。
燕顺劝道:“哥哥,太公既已殁了,便到家时,也不得见了。天下无不死的父母,且请宽心,引我们弟兄去了,那时小弟却陪侍哥哥归去奔丧,未为晚了。自古道:‘蛇无头而不行。’若无仁兄去时,他那里如何肯收留我们?”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论语》中还有: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这些道理,都强调了孝顺是做人的根本。
在宋代的朝廷看来,梁山众人是无君无父的山匪,燕顺用可笑的言行证明了这一点。
在江州,众人帮宋江攻下无为军,割了黄文炳,为宋江出了一口怨气,随后一同前往梁山。路上遇到四个山大王拦道,点名要留下宋江。
前一刻,宋江不慌不忙,安排下去,准备厮杀;后一刻,宋江挺身而出,正待看他施展了不得的本领,谁料一瞬间,众人大跌眼镜,宋江跪地求饶。
宋江听得,便挺身出去,跪在地下,说道:“小可宋江被人陷害,冤屈无伸,今得四方豪杰,救了性命。小可不知在何处触犯了四位英雄,万望高抬贵手,饶恕残生!”
单看宋江的下跪,倒也没什么,于他是家常便饭,就像刘大耳的张嘴就哭,这些是他们秘不外传的看家本领,可与前面的挺身出去连在一起看,就显得十分有趣。
尤其是当时面对的并不是多么强大的敌人,不过四个头领,三五百个小喽啰而已。
宋江的本事在嘴上,而不是深通武艺,弓马娴熟,他的一番做作,成为了可笑的表演。
有人统计过,宋江在整部著作中跪拜了40次。“男儿膝下有黄金”,宋江当然也是男儿,他下跪,为的是比黄金更重要的东西。
《水浒传》里不全是、梁山好汉劫富济贫的故事,在机缘巧合之下,书中的人物会说出十分搞笑的言语,可为之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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