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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高考日,第一科语文考完,很多人又开始评说语文和作文了。腾讯“大家”昨天就推出一篇文章,《老师们喜欢的作文套路,会杀死孩子的创造力》。我想,与其让门外汉说三道四,不如我这个门内汉也来凑凑热闹,说说语文作文里的门道。
现在的作文评价体系,自然也有它的问题,跟高考一样积重难返,可能需要随着高考的改革去慢慢解决。不过,作为一个高中语文老师,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语文老师欣赏的作文,一般都是相对优秀的孩子写就的。就是说,虽然现在这个高考作文评价系统不完美,但依然可以从中挑选出那些努力的、优秀的孩子。
首先必须要明白的是,高考作文不是作家们理解的那种文章。“大家”那篇文章里说,看到一个四年级孩子很有写作天分,比如写下这样的句子,“一会儿来一个护士,一会儿来一个护士,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认为这个句子把当时烦躁又无奈的心情表达得很充分,然而可恶的语文老师并没有在这么具有表现力的句子下面划线,只是在文末批个淡淡的“阅”。
查理芒格说,如果你手里只有一个锤子,你看什么都可能是钉子。作家显然喜欢用相对文艺的腔调去看孩子的作文,觉得有那个调调的才算是好作文,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就高考作文而言,它是有明确的目标的,不是其他人所认为的可以这样可以那样。所有语文届的人,从出题人到指导中学语文的大学教授,从研究语文的机构再到广大的一线语文老师,都是在明确的目标下评价学生作文的。这个明确的目标就是课程标准,就是考试大纲。
那些百度上可以随意搜索到的内容,白纸黑字写着对语言表达能力方面的要求。就今年的高考作文题而言,不管是全国卷的还是各省市自主命题的,都需要在这样的指导性目标上出题,都不会在课程标准和考试大纲之外出题。比如全国1卷的按“中国关键词”写作,12个关键词“一带一路、大熊猫、广场舞、中华美食、长城、共享单车、京剧、空气污染、美丽乡村、食品安全、高铁、移动支付”,哪个需要让孩子去表达焦躁心情了?哪个需要文艺腔写作的?
在头顶悬有尚方宝剑的情况下,不明就里的旁观者却亢奋地高喊:“你要有自由意志!“
高考作文有明确的意识形态要求,因此所有孩子写的作文必须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标准,必须在有限的时间、空间里表达集中的内容。这既是国家意志的体现,也是中学教育必须承担的职责。因此长期下来,就慢慢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而且作家喜欢的文章,未必真的能体现孩子的创造力。孩子无论用口头表达,还是书面表达,能清晰、准确表达自己感受、体验的,都是教育的目标。不过从传统来看,国人更喜欢用书面表达的东西。一旦一个孩子从小在书面表达上有超出同龄人的表现,就开始刮目相看了,觉得这孩子以后一定不得了。
想多了。在现代教育体系中,一篇作文并不能定终生,也不能就此看出一个孩子是否有创造力。喜欢写作的孩子自然可以不待语文老师评价,自顾自地爱写就写,喜欢拿给语文老师看看就看。如果是真的喜欢,也不必把语文老师的评价当作圣旨,老师说可就可,老师没说就不写了。喜欢语言文字的孩子,可以在写作上挥洒并巩固自己这方面的创造力。
但现代教育系统,其实没指望孩子都在写作文上把创造力一股脑表现出来。虽然全民都可以议论作文,其实作文的影响力没看起来那么大,在分数占比中也没那么高。一篇表达平平但也有清晰立意、文从字顺的作文,跟一篇有超强表达能力的作文,相差不过10分左右。我敢说,绝不会超过20分。而在其他方面,随便一道数学题,随便一个物理算式,再加几个英语选择题,分分钟就把这个鸿沟填平了。
现在无论是中小学教育,还是大学教育,可能都存在一定的问题,整个教育系统都不能说培养了孩子很强的创造力,为什么单单要求在写作文上一定要保有创造力?而且即便学校教育在保护、培养孩子的创造力,也不需要在写作文上有太多指望。放眼整个社会,提供更多就业岗位的,表现出丰富创新能力的,有很多未必是写作能力很强的。众多岗位,吃香的未必是码字的,为什么还一定要求孩子在写作文上天赋异禀呢?
薛宝钗虽然也冰雪聪明,但众人都觉得她有点虚伪,认为她骨子里还是道统那一套,到底不配有真性情真思维的宝哥哥。贾宝玉和林黛玉性情相投、心灵相通,才是真爱。但是如果宝哥哥真的和林妹妹结婚了,估计那才是人间悲剧呢。
最后,留给语文老师的任务,就是从围绕同一主题写的作文中,把相对优秀的孩子挑出来。能不能挑出来呢?可以的。
其实语文老师也鼓励孩子进行真思考,希望孩子表达真性情,欢喜看到孩子用语言文字表现出自己的个性。但是,如果你知道为什么孩子演讲一定有学生腔,为什么孩子长大之后不愿意跟家长说心里话,为什么龙应台的德国儿子安德烈在香港上大学时惊诧于中国学生的幼稚……你就知道为什么孩子要在作文里堆砌成语、铺排比喻句、喜欢模式化了。
现在大部分的学生,虽然每天都在学习,但实际上又没在学习。真心喜爱学习的人很少,真心应付学习这件事的孩子很多。那些能把字体写好的,肯定是很用心的孩子;那些平时能认真思考作文应该怎么写,也比较喜欢写的,如果审题没有太大问题(现在已经越来越降低审题的难度,有时甚至没难度),在高考作文中写出来的文章一定论点明确、逻辑思路清晰;那些能对社会热点有思考、能写出自己见解的孩子,高考作文一般会得到不错的分数;那些不但会用成语,而且能把成语用得很妥帖的,那些不但会用模式,而且能在逻辑的牵引下表达出个人见解的文章,非相对优秀孩子不能写就。
因为种种因素,孩子写作文现在也变得很功利。有些干脆平时都不好好练笔,只是在考试中貌似认线字来,然后就开始期待高分了,家长和社会也觉得现在的孩子怎么写的作文是这个样子呀。不是语文老师喜欢那样的作文,而是学生写的作文就是酱紫。语文老师也想对有着非凡表达能力的文章大声赞叹,有吗?
虽然作文评价系统不是要挑出作家的苗子,但对于有着良好写作表达功底的孩子,还是给了晋升空间的。关键是,你看到的那些孩子,愿意在文字表达上下点功夫吗?至少他们在写作表达上,真的足够优秀吗?
过两天,就要启程进行高考改卷了,没有谁能保证,所有优秀孩子的作文都能得高分,但说句良心话,语文老师喜欢的作文,必是优秀孩子写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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