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喜欢《故事会》,因它而喜欢上了睡前躺在床上的那段时光和如厕时吐故纳新的愉悦。
已经有五年多没有读《故事会》了,以至于在微信阅读大行其道的时代,我都没有留意报刊亭中是否还有这样一本杂志。当然,“没有留意”不仅仅是我的粗心,还源自于报刊亭雨后春笋般的出现又雨后彩虹般消失。
我是在1999年的春天买到了第一本《故事会》,当时还是月刊。印象中的那一期有一个妻子披着雨披在深夜毒杀丈夫的故事。
感冒发烧,昏沉中《故事会》与《故事大王》《儿童文学》成为了我的慰藉。彼时我不过小学二年级,但前者对我的吸引力远远超过后两者。那个春天的病程格外地长,一直伴随着我抽空去老邮局门口找到一本上个月的《故事会》而结束。从此每个月必买必看,直到大二的冬天。
每期好像是现在的学报、期刊,都设有专栏专题,一组作家以讲故事的口吻围绕一个主题串联起三五个短篇故事。
还有一位文学前辈谈自己的写作路程。印象中莫言似乎出现过,张贤亮也出现过,贾平凹似乎也有,再有的,我就不记得了。这场面好像是在开会,有专题报告有小组讨论。有时候编辑还有“引言”来过渡、串场。
《故事会》之“汇”,则体现在它设有不少栏目:开篇的专题、专栏后,就是常规故事类型,比如,情感故事、都市故事等等。我没有比对过这些分类是不是每期一致,也没有在意它们是否多年未变,但最后压轴的必然是中篇。为了迎接高潮,中篇之前有几则笑话,或长或短,风格不一。当时书报贫乏,这些笑话乍看之下非常不错,但在我一个月买五六种杂志的人眼中,它们大多源自于抄袭加改良,新意不大。
与现在的小说风格不同,当时入选《故事会》的短篇、中篇似乎都有一种说教意味,颇有启迪智慧的味道。
记得2000年前后有一个讲述城乡差异的中篇,名叫《转了一圈又回来》。大致是在讲农村朴实的青年在城市中打拼、熏染后,回归乡村的故事。具体内容我记得不太清楚,大概是说一对夫妻进城后就离了婚,女方做了阔老板的小三,男的做了土财主傻女儿的女婿。但有两个情节印象深刻:其一是小说描绘两位青年在城里结婚,因为条件简陋、囊中羞涩,夜晚一只大老鼠色胆包天,对女方的咪咪下嘴。其二是两人最后复合,历尽劫波返回乡村,看到他们的弟弟妹妹正打包上城。转了一圈又回来,是谁转了一圈,是谁回来了呢?我们还回得去吗?至今我没想明白。
当年还有一部中篇,大概名字是《乡村教师》?反正内容是描写一个农村教师在监考时辛劳过度去世,他的家人与村民在安葬这位老师时发生的种种故事。对这篇文章记忆深刻,部分原因是我的父亲是一位老师,不过是城里有编制、有证件的老师;部分原因则因为当时张艺谋的猛片;还因为有一部香港恐怖大拿《山村老尸》,当时我以为是“老师”。后来上了初中,遇到几位自治区级别的教学能手,发现我的直觉还是对的,有些老师与老尸具有先天综合必然联系。
此外还有一部中篇也算绘声绘色,写的是一个单位中领导如何与秘书和会计联合腐败的故事。具体篇目与内容都已经忘了,但是有好些顺口溜确实朗朗上口,至今仍记着一句:要想富上项目,项目是块大肥肉。
除了中篇故事外,我看的津津有味的就是《故事会》封二、封三与封底的广告。2000年前后的广告不像2007年左右那么单一,清一色的彩铃下载或99书友会,也不像2010年左右各种民办大学招生广告;而是像小报广告一样,在64开本大小的纸张上平铺着七八种。有的是给蛤蟆剥皮,有的是给母猪做饲料,还有的是卖农药,反正有点儿像现在大学生创业和互联网金融,虽然看不懂真假,但让人觉得挺有技术含量的。
《故事会》的这些广告后来被《今古传奇·故事版》给打败了。后者的广告,大多是自动麻将机、夜光透视镜、红外线扫描仪等等,想想都让人觉得“血脉喷脏”,当然也和我接触《今古传奇》是在青春期伊始有关。记着旁听孔老师讲“现代文学史”,调侃说鲁迅的文章最初发表在小报上,都是在各种治病广告的包围下,闯出一片新文化天地。我虽然没有勤奋到去图书馆查查过刊,但凭着读《故事会》的经历,一下子明白鲁迅先生的文字曾给人带来多么大的愉悦。
要说《故事会》最吸引人的,快20年来我记忆中有两个故事,它们构思巧妙、结构不凡,以至于当年我似乎无法领会其中奥妙所在。今天回忆起《故事会》,就想着在家中收拾一下这十几年来的杂志存货,试图寻找到这两篇故事,但是书本实在太多,我也找不到故事会们被我塞到了哪个角落。那就凭着记忆,大概复述一下故事。
先说第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我不记得篇目,但最后一句人物的对白我印象深刻:搭桥顺母意、杀僧报父仇。啊,我想起来了,这个故事叫《一把紫砂壶》。故事开篇是这样的,说民国时期一位孝子的母亲每天手捧一把紫砂壶。孝子孝敬母亲的油条,母亲每天吃剩半根也不浪费,而是用来擦拭紫砂壶,让它在使用几十年后仍然光彩熠熠。有一天,母亲终于撒手人寰,孝子悲痛欲绝。但就在母亲下葬后的当晚,有好事者无意发现孝子在自己祖屋中,凶狠地摔碎了这把紫砂壶。好事者不明就里,就去问村中老人。老人说,我给你讲个故事。这个第二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富户人家,老爷年轻的夫人每日闷闷不乐,偶然一次外出上香归来,心情愉悦、人也精神了好多。于是每个月定期带着仆人在得到老爷的许可下去寺庙上香游玩。后来这位夫人过世,一位胖和尚来到老爷家中哭得死去活来。再后来老爷去世后要与夫人合葬,人们发现夫人的棺材上有一个和尚的尸首。这个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好事者当然不明就里,问村里老人这是什么意思。村里老人就说出了刚刚那句对白,这篇故事就结束了。
当时读完,我自然不明就里,父母可能也不太愿意给我讲得非常明白,以至于我总想着这个故事,直到现在。但从高中时候我就逐渐明白,这是作者精心构思的一个叙事结构,讲了两个了类似的故事,一手而两歌,一曲而两牍;但又是一个故事,因为故事逻辑是一模一样的。
第二个故事则是鬼怪异谈,有些讽喻的味道。这个故事篇目我如何也想不起来了,内容是说一大一小两个鬼在楼顶抛掷砖块儿,看那个路人倒霉被砸死。印象中普通人、商人统统在砖块下死于非命。这时小鬼胆子大了起来,搬起一块大石头狠命朝一个胖子砸下去。但是奇怪的是,胖子没有死,反而顶起来这个石块不疾不徐地散着步。小鬼就问大鬼,这是什么回事。大鬼说的大致内容是,你看,他是官,那顶大盖帽能遮挡一切。当时读完这个故事,也觉得非常平淡,有人死了有人没死,因为是官就躲过一劫。但现在回味,这故事好像嫩甘蔗,越咂摸越出滋味儿。且不说社会上,就说大学校园里,一个学生干部或者一个学生党员,只要他识时务、顾大局、懂大体,那能量就不容小觑。
《故事会》2000年后的某一年改版为半月刊时,故事质量似乎直线下滑。大环境当然有影响,同类期刊竞争也很激烈,读者基数似乎也在减少,而且《故事会》素来不太入初中以上文凭者的“法眼”:在初中和高中生眼中,《青年文摘》《读者》《格言》更有腔调,社会人士和大学生那时或许偏爱《杂文选刊》《杂文月刊》,小学高年级和初中低年级学生基本都看《儿童文学》《少年文艺》,在饶雪漫阿姨的叙事、安玉民先生的插图中无法自拔。因而读《故事会》似乎和读《知音》一样,有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气息。但无法改变的是,我确实喜欢《故事会》,因它而喜欢上了睡前躺在床上的那段时光和如厕时吐故纳新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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