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一年，从快手、抖音，到公交、地铁、步行街，在很多场合都能听到这首《探清水河》，演唱者是德云社相声演员、郭德纲的弟子张云雷。张云雷长相清秀，嗓音清甜，唱腔婉转，因为小时候学相声时脑后留一条辫子，人称“小辫儿”。这个称呼一直流传到众多女粉丝那里，她们习惯喊帅气的张云雷“辫儿哥哥”。
前不久，一则视频传遍网络：张云雷在台上唱《探清水河》，台下的女观众跟着节拍，把手中的荧光棒挥成一片海洋。谁能想到，一首曾经流传在北方民间的传统小曲，不仅会被一个相声演员唱红，还能唱出演唱会的架势。
对这种相声演员偶像化的趋势，《新京报》和《中国青年报》都提出批评。但如果对德云社的历史稍微熟悉的话，就应该知道，这家相声团体从诞生之初，就不缺少批评的声音。张云雷的偶像式走红，究竟是一场意外还是一次成功的策划，恐怕郭德纲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有一点能够一定的是，分开了德云社这块泥土，张云雷长得再帅，恐怕也只会泯然世人。
百年相声，从最初穷技术人的一门生计活计，酿成一家声靡天下的艺术，有的人靠着它众所周知，有的人靠着它登堂入室，有的人靠着它赚得盆满钵溢，现在，又有人靠着它成了和歌星影星并列的青年偶像。
希腊哲学家普鲁塔克提出过忒修斯之船的概念：如果一艘船始末漫长的修修补补，终极全部的局部都曾经被改换过，它还是原来那艘船吗？这个题目用在相声身上，也再贴切不外了。
相声还是相声吗？究竟什么才是相声？女粉丝的热情能解救相声吗？相声，还在世吗？
张云雷的本名叫张磊，1992年出生在天津，是郭德纲最早的几个弟子之一，也是郭德纲老婆王惠的表弟。但郭德纲对门徒的教诲，没有因为这层亲戚关联而抓紧。他在一次访谈中谈到：“张云雷小时候背贯口（相声中零打碎敲的大段笔墨），错一个字就要打一个嘴巴。”
相声演员站在台上，头一句都爱说相声的四门作业说学逗唱，此中学唱被称为“柳活儿”，张云雷便是以柳活儿见长。弄虚作假，除了唱功，用传统的规范来权衡，无论是创作还是表演，张云雷的相声程度还谈不上多高——但争议点，也恰好就在该不应用传统的视角对待张云雷的走红。
大大的脸，小小的眼睛，贱贱的心情，小岳合乎这个期间的网红属性，在德云社的倾力包装下，红起来也是理所该当的事。但题目在于，以传统的视角来看，缺乏创作能力、一招鲜吃遍天的岳云鹏就算把《五环之歌》唱出再多花色，也远不是一个优良的相声演员。
时间向前推十多年，那时候，河北密斯赵丽颖还叫赵明娟，河南小伙岳云鹏也还叫岳龙刚，在北京的一家面馆打工。在这之前，他曾经辗转换过好几份就业，包罗刷茅厕、电焊、保安。因为家景清贫，小岳十四岁就从河南故乡来北京餬口。一直到2004年，因为一个偶尔的时机，餐馆效劳员小岳被推荐给了郭德纲。
那时候老郭尚在窘迫之中，给了他一个“岳云鹏”的艺名。开初，因为一口河南话，岳云鹏不可以上演，他就拿着报纸一个字一个字改正读音。到了2005年，岳云鹏终于有了一次上台的时机，但十五分钟的段子，只说了三分钟就不得不结束。听说一到背景，岳云鹏的眼泪就下来了。
岳云鹏最渺茫的时辰，德云社最红的两个演员是何云伟和曹云金，简直历来都没有人质疑过他俩的相声能力。2010年，郭德纲和曹云金、何云伟师徒交恶，二人接踵退出德云社，岳云鹏成了郭德纲力捧的门徒。大略是从他最先，人气替代了相声天才，成为德云社弟子们成名的必备前提，有人嘲弄岳云鹏，说学逗唱独有一个“忠”字。也就在那之后，越来越多的声音最先和“纲丝”睁开论争：德云社演唱会化、小品化、二人转化的相声，还算相声吗？
但没人可能否定，如果单以贸易代价来看，放眼相声圈，没有人可能超过郭德纲和他的德云社。这座造星工场的能量，乃至不输一线文娱公司，岳云鹏、张云雷，以及少班主、郭德纲的儿子郭麒麟，便是最好的例证。
现在，老有人埋怨郭德纲的相声像是段子集锦，三句不离“屎尿屁”。台上谁人身价上亿的中年人，仿佛早就没有把所有心理放在创作上了。这种状况，与十几年前郭德纲打全国的期间天壤之别。
“和你们一同穿个小西装，抹个红嘴巴儿，演一场一百块钱，一个月两千块钱，我请求你们收容我啊，生生是他们把我逼出来的呀。凡是一个有文明的人,‘让他来’,留在手底下当个马仔,我就认投了呀。”这是郭德纲对自己初到北京时景况的回顾。
那时，来自天津的郭德纲想投入主流相声圈而不得门，一度潦倒至极，交不起房租吃不起饭的日子都经验过。
今天，我们在网上还能搜到当年的一档地方台节目，在这个节目里，郭德纲参加一项挑战：在一个透明橱窗里生活几十个小时，吃饭睡觉一举一动都能被来往的路人看到。到了第二天凌晨，郭德纲扛不住了，他一边嘴里念叨着“这不是人干的活儿！”，一边收拾行李，准备退出挑战。但在节目组的劝说下，这个黢黑的胖子冷静下来，还是选择走回橱窗继续挑战。
在后来的一段相声里，郭德纲塑造过一个为了五千块酬金，而甘愿在广告片里扮演黑猩猩的相声演员形象。台下观众笑得前仰后合，旁边的于谦惊讶地长大了嘴巴，郭德纲默默收起折扇，折叠往事。
1995年，德云社的前身北京相声大会成立，郭德纲和几个相声演员在广德楼上演。有一次只来了一个观众，大家都问老郭演不演，老郭咬咬牙：演！头一场是单口相声，说到一半，观众的手机响了，演员只好愣住，等观众接完手机，再继续节目。轮到老郭上台，他先拿独一的观众玩笑：“你好好地听，要上茅厕必需先打招呼。”
一直熬到2005年前后，郭德纲和德云社才乘着网络流传的春风大红。2011年，德云社排了一部相声剧《中国相声史》，想要用舞台剧的模式展示相声的倒退演化以及相声戏子在期间中的浮沉升降。可节目演到一半，台下“退票”的呼声就喊成一片。观众想看的是搞笑的相声，不是相声演员自己的抚今追昔、喜乐悲欢。
曹云金、何云伟、李菁分开之后，很多人把这部相声剧视作德云社的转机点：今后往后，投合观众成了独一的规范。而穿上了名牌的郭德纲，再也没法自若地在相声里扮演谁人落魄、鸡贼、吝啬又乐观的社会底层形象，只好一遍各处在于谦恭虚拟的于谦父亲自上找段子。
现实上，和老郭一样过过苦日子的相声演员并不在少数。过去，相声演员喜爱把这个行当叫做“平川抠饼”，描述腰缠万贯，一穷二白，只凭一张嘴从观众手里赚来饭钱。
“我是个苦命人，是生活上的可怜虫。”相声大师马三立曾用这样的句子描述自己的大半生。1929年，因为交不起学费，生在相声世家的马三立告别汇文中学，第一次登台说相声，那年才刚刚十五岁。一直到2001年告别上演，在马三立七十多年的相声生涯里，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撂地”的状态——也便是在露天场所卖艺生计。
动荡年代，马三立遭到不公正对待，有段时间，每晚回家都有一个人远远跟在身后，终于有一天马三立鼓足勇气问他是谁，谁人年轻人才说，自己爱听马三立的相声，担心有人欺负瘦瘦的马三立，就每晚在路上护送他。这让马三立感动不已。
89岁时的告别上演，马三立用一贯慢吞吞的语速问到场观众：“我值吗？”全场老少齐声喊：“值！”马老从容一笑，小眼睛眯成两道缝，算是得到了一个江湖人的至高荣耀。
另一位相声大师侯宝林出身比马三立更惨，不记事的时候就被送给别人抚养，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对于滚滚而来的期间，侯宝林倒是比马三立更有向前奔跑的激情。
1950年，侯宝林加入并领导“相声改良小组”，一点点剔除相声身上的江湖气，伦理笑话、荤段子、脏话被舍弃，相声也最先登堂入室，侯宝林再也不是位置低下的旧戏子，而是把相声一起说到最高领导人眼前。
侯宝林的“洁原形声”被弟子马季进一步发挥光大，称赞型相声成为大型晚会的常客，相声演员们也习惯于脱下大褂，穿上西装。
细细数来，成名的相声演员，多数出身微贱，冯巩出身在落魄旧家庭，姜昆、师胜杰曾在北大荒插队，前段时间红起来的苗阜铁路工人出身，岳云鹏的伙伴孙越，底本的就业是在动物园饲养大象。所谓的相声世家，向上数三代，哪一个不是靠着相声度日的穷戏子？当年侯耀华参演了《编纂部的故事》中的俞德利一角，父亲侯宝林看后赞叹他：“往后饿不死了。”
马三立们来自江湖，侯宝林们想要分开江湖身份，郭德纲们又从江湖走来，相声人生兜兜转转，像个循环。
郭德纲喜爱怼姜昆，不少年轻观众也喜爱把姜昆视作郭德纲的对抗面，视作保守、固执的“主流相声演员”的代表。的确，刚刚出道的姜昆，曾是新锐的代名词。北大卒业的大佳人梁左执笔的《虎口遥想》是相声史上的经典，梁左给冯巩牛群写的谁人《小偷公司》，二十多年来也一直为人们津津有味。
请驰名编剧来写相声，嘲笑怒骂，清爽脱俗，这兴许是马季的门徒们在文雅道路上走得最远的一次。而在另一条搞笑道路上，郭德纲正在奋勇前行。“先搞笑吧，相声不搞笑就太搞笑了。”用互联网圈的风行词来说，郭德纲的“下沉”形式获得了成功，他博得了最宽广的观众，也把无数底本不听相声的人拉到了戏院里、拉到了屏幕前，把一度萎缩的蛋糕又做大了。
但回忆多年前郭德纲那段驰名的《相声五十年之近况》，此中若干对相声圈的讥刺，参照今天的德云社，恐怕也中了不少枪——兴许郭德纲不在乎，兴许越来越巨大的团队身家所系，让他没法再在乎，没法像成名伊始那样全心全意一意只为说相声。
他徐徐板起面孔，依照“云鹤九霄”四个字的辈分，把门徒们的名字一一排开，一本《德云家谱》要发出曹云金的“云”字，惹来一场骂战。曹云金在《吐槽大会》学着往日师傅的情态，活灵活现，台下观众相同笑成一团。
现代企业轨制和《霸王别姬》里那种传统的班社轨制，在郭德纲部下造成一种非凡的交融。相声圈子不大，原本就因为师门辈分而山头林立，曾经被威严壁垒排斥在外的老郭，现在自己也立起了一道流派。
很多人吐槽主流相声演员丢掉了相声讥刺的精华，且岂论这一论断成不成立，便是热衷商演的德云社自身，哪另有半分讥刺的影子？郭德纲曾在访谈中坦言：“讥刺是小技巧，如果分开来讲，相声可能有上百种表演技巧，讥刺是此中之一。”终于登上春晚舞台的郭德纲于谦，还不是说了一段温吞无比的相声？
前不久去世的师胜杰说过，相声哪有什么主流非主流之分。郭德纲的师父侯耀文是侯宝林的儿子，算是主流中的主流，岳云鹏身边的孙越是李文华的外孙，李文华的伙伴正是姜昆，而因为侯耀文的身后事，郭德纲和侯耀文的哥哥侯耀华吵得不可开交……
一百年过去了，最初挣扎在底层的笑声徐徐消散，相声人身上的江湖气，倒是多若干少留下一些。
从侯宝林到马季，从牛群冯巩到奇志大兵，从高晓攀到王自健，从苗阜王声到李丁董建春，乃至另有岭南的粤语相声黄俊英，形形色色的人来了又走，每一次成功的创新，都有人高呼相声将要复兴，但除了一个德云社，相声终究是在更新迭代的文娱海洋里徐徐掉队。
郭德纲过去总说：“我爱相声,我怕相声完了。”也在书里坦诚过：“我便是一个一般的相声演员。我没有那么伟大崇高，没想过用一己之力拯救整个颓废的相声行业。我不是艺术家，我振兴不了相声，那是全世界说相声者共同的事业，我充其量便是震动，还是手机搁桌子上那种。”
而在近两年的访谈里，年过四十的郭德纲说：“曾经有人问过我，你是相声界的什么人，我说我便是一个看坟的，这行完了！完了……真的……”
挥着荧光棒的年轻人不知道这些，也不需要知道这些。他们喜爱听歌，喜爱跟着段子开怀大笑，至于高不文雅，主不主流，还算不算相声，真的没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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