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国边疆的农村孩子通过努力奋斗成为美国的生物学博士,这是一个典型的美国梦故事;一个中国移民的生物学博士操着口音浓重的英语在美国成为一个走红的脱口秀演员,这可能是史上最邪门儿的美国梦故事。”(罗永浩语)
黄西出生于中国东北,中学老师说他考不上大学,父亲还给他找了份锅炉房的工作。后来他不仅上了大学,在美国获得生物学博士学位,还获得了生物领域的专利。
2001年,一位美国同事带黄西去了相声俱乐部,虽然他只听懂了其中一半的笑话,但仍然被这种艺术形式深深吸引住了。随后他参加了业余学习班,开始学习单口相声表演。为了能到俱乐部演出,他在大雪天里站在俱乐部外面询问路过的人是否愿意进去听他讲相声。2002年第一次在美国登台表演时,酒吧里8个人,或是喝啤酒,或是看电视,或是专心打台球,没什么人搭理他。最后,一位美国观众走过来鼓励他:“我觉得你可能很有意思,但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个严肃的搞笑者终于成名了。2009年,黄西在美国著名的莱特曼秀上说了5分钟笑话,成为第一个在莱特曼秀表演单口相声的亚洲人并一炮而红。2010年黄西受邀到美国记者年会上领衔表演。之后又参加全美喜剧节,获相声比赛冠军。表演视频点击率超过1千万次。他的走红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美国人对亚洲人吃苦、能干、聪明但没有幽默感的刻板印象。
问:您的《黄瓜的黄西瓜的西》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写出了一个移民的身份焦虑以及如何通过幽默的方式化解。中国有很多年轻人到其他城市工作生活,也会对此有共鸣。
答:我24岁到美国读博士,有一段时间身份焦虑、丧失自我。刚到美国不理解别人,别人也不理解我。虽然能听懂别人说话,但是没有自己的见解,也谈不上沟通和互动。挣扎了两年多。在这段时间多看书,多和别人交流后,发现还是人的共性多于差异。我的美国同学只是到另一个城市生活,换了一个新环境,也一样有身份焦虑,而且我发现不只是美国人影响我,我也能影响美国人。
问:这些年写美国的书很多,基本上都是很励志的。您这本书却让我们看到了另外一面,那就是种族问题。特别对亚洲人的歧视很普遍也很公开。
答:我在书中引用了一个数据,亚洲人占美国总人口的5%,管理层却只有0.3%。黑人、拉丁裔上大学成绩可以差一点,亚洲人没有任何优待,反而要求更高,常常在比自己水平差的白人手下工作。而且被解雇的比例很高。因为亚洲人特别是华人缺少自己的组织,也不敢投诉、告上法庭。这些年也开始改变,要敢于站出来说话,要让美国人看到亚洲人对自己的权利也是很珍惜的。在美国如果你自己不努力发出声音,没有人会来听你的意见。政治和娱乐是让自己的声音被其他人听到的主要渠道。
答:移民在社会中是无声的一群,我希望以第一代移民的身份,说出移民乐观、奋斗、坚强的一面。有很多中国人从来不去相声俱乐部,但是他们看到我上电视以后跟我说觉得很自豪。我刚去美国时住在一个中国同学家,后来他总是对邻居说:“这里是黄西故居。”
答:美国不会有相声速成,都是最基础的,讲讲一个笑话如何组成,讨论一下自己最喜欢什么样的相声。也不存在中国严格的师承,谁喜欢都可以去报班学习,都可以去当地的相声俱乐部争取演出机会。主要靠自己琢磨,不断练习,不断修改,可能你讲十个笑话,只有一个能让人笑。我有一个笑话讲了两三年才把人逗笑。
问:一个中国人用第二语言去和美国人在语言艺术上竞争,而且能获得全国性名声,很不容易。
答:其实我觉得中国人是很有幽默感的,比如林语堂就很幽默,鲁迅也很犀利,我觉得要是他们转行相声,一定会成为超级明星。
我从小到大身边都有很多很有趣的人,我觉得他们都比我有趣多了。但是能在美国用英语表达幽默、演出的很少。
经常有人问科学背景对你的喜剧事业有帮助吗?我觉得没有直接帮助。但是从科学上学到的一些原则可以用在喜剧里。都是实验科学,都是提出假设和淘汰的过程,都需要有打持久战的精神。我有一个信念:只要找到正确的铺垫,任何一个词语、句子都可以成为包袱。就像在生物学里,只要你找到合适的环境,平常的分子可以成为药物。
问:那您觉得您在美国说相声的优势是什么?甚至能获得全美单口相声大赛冠军?
答:客观上美国是一个比较开放的社会,什么话题都可以拿来开玩笑,当然不能嘲笑弱势人群;作为中国移民,我可以从新的角度理解美国社会和文化,有些包袱可能是别人意想不到的。从某种角度说,我的喜剧可能是一面镜子,让美国看到自己的生活和社会。
现在有些人喜欢看我表演是因为他们想听一些比较高雅的笑话。有个美国媒体采访我时问:“你讲了很多高智商的笑话,这会不会加固亚洲人智商比较高的刻板印象?”我当时几乎无言以对。
我做喜剧演员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喜剧演员有一种反叛精神,他们向一些固有观念挑战。我希望所谓高智商单口相声不会影响这种反叛精神。
问:您在美国的演出通过互联网的传播,很多中国观众也欣赏到了。当然是通过字幕翻译甚至是注释。您是否觉得翻译过的幽默就不那么好笑了?
答:我觉得幽默可以分成三种:一种是文字游戏,一种是基于文化背景的,一种是从逻辑关系推导出的。前两种可能难翻译一些,我出国前很喜欢看根据王朔小说改编的电影《顽主》,他的作品就很难翻译。但是讲逻辑关系的幽默并不受翻译的影响。
问:您这本书讲了一个东北农村孩子的成长,但并不是一本单纯逗乐的书。里面还写了好几段死亡,甚至很离奇,有梦游从楼上掉下去的,有因为抑郁自杀的同行。
答:我在书中写了人生本身就是一个大笑话,但是作为一个相声演员要在这个大笑话中找出小笑话。在美国讲相声的演员有很多是黑人和犹太人,常拿以前受歧视的经历来开玩笑。不是有句话说吗,你可以在任何环境中选择笑或者是哭。某种意义上说,幽默是面对人生不完美的最好办法。
问:您在书中也比较了中美两国人的人生态度不一样,总体上似乎美国人更乐观。
答:中国这几十年的变化太快了,压力肯定是非常大。大家笑得少可以理解。逐渐会认识到金钱不是一切,多开开玩笑。
幽默感也是可以养成的,美国人认为幽默感是人格和智力的一部分。政客甚至会雇人写笑话。幽默在美国任何地方都受欢迎,即使在葬礼上。
舞台幽默和生活幽默也不太一样。生活中有一种幽默是直接说出自己对事情的看法,说实话也是很打动人的。
问:按照中国人的观念,您已经拿到了博士学位,在研究所工作,可以说已经实现了美国梦,可是却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您太太支持吗?
答:她开始也有些疑惑,一个生物学博士去小酒馆讲笑话,这是怎么回事?后来她看了一次我的演出,观众反应很热烈,她觉得我是真的对相声有兴趣,也有特色,为了不担影响我前途的罪名,就不说什么了。
问:您半路出家说相声,花了差不多十年的时间才出名,中间很长时间要自己寻找演出机会、报酬很少或者没有、甚至要自己拉观众,想过放弃吗?
答:虽然我是学理工科的,但是接触到单口相声后发现自己充满了创作欲,我可以坐下来连续写作好几个小时。也有一段时间很苦恼。但是我觉得放弃自己的兴趣是一个懦弱的举动。低潮时期,和我一起开始的人已经上电视了,我还是默默无闻。从外人看我落后了,但是我自己并不认为自己的笑话比他们差。我觉得只要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很好,不一定要别人认可。
问:我是从您的书中才知道美国也有单口相声这样的艺术形式,而且是主流社会的一种休闲方式。以前只知道美国脱口秀、美国情景喜剧。
答:脱口秀是有主持人、乐队、专门的创作团队的,单口相声是一种自编自演的艺术形式。美国喜剧发达和文化环境有很大关系。在美国每个城市都有相声俱乐部,没有师承,公平竞争,所以风格也是多种多样。如果都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可能风格就太相似了。美国很多人是半路出家搞相声,在中国可能就很难混下去。
答:可以多开一些相声馆,特别是距离学校比较近的地方,让一些对文学、写作感兴趣的年轻人参与进来。中国人才很多,如果衡量成功的标准不是一条,不是光想着赚钱,而是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个行业就会有更大的发展。
搞笑也有不同的风格,应该允许更多风格。众口难调,你不喜欢这个可以看那个。对不喜欢的也不必一棍子打死。
答:我24岁才到美国,口音已经改不了了。在美国有口音是很常见的。科研领域有30%是外籍。美国人自己也有口音,并不会像播音员一样讲话。是否受欢迎不是看你的口音是否标准,而是看你有没有自己的见解、有没有自己的特点,敢不敢大声说出来。
问:中国现在讨论教育改革很热烈,您在国内读完硕士研究生才出国念博士,您认为美国的教育有哪些方面值得我们借鉴?
答:首先是要让学生多做感兴趣的事情。我小时候学过小提琴,老师总是纠正我拿琴的姿势,总是说这不对那不对,慢慢的我就越来越不喜欢小提琴。出国以后我看到一个著名乐队的演出,那个吉他手就是我小时候的错误姿势嘛。
再就是不要太重视形式。我小时候最恨写作文,老师总要讲写作技巧,怎么开头怎么结尾。在美国有一个写作课,老师要求每天写六个小时,写什么都可以,甚至可以写你怎么讨厌作文。连续写六天,然后把自己这六天中觉得有意思的部分剪下来贴在一起,自己一看,喔,我还挺会写的。
当年来美国后,我开着一辆旧车,车后保险杠上贴了不少贴纸,我都不懂,撕也撕不下来,两年之后,才知道其中一张是“如果你不懂英语,滚回去”。
去上美国历史课,第一个问题是:谁是本杰明·富兰克林?我说:“难道他就是我们小区商店被抢的原因(百元美钞上有富兰克林)?”第二个问题是:什么是宪法第二修正案?回答:“难道它就是我们小区商店被抢的原因 (宪法第二修正案保证了美国人民有持枪的权利。被他误以为是老师给他一个修正上一次答案的机会)?”第三个问题:什么是Roe Vs Wade(关于堕胎的历史性案件)?回答:两种来美国的方式吗[字面上拿“ROW(划船)对比WADE(涉水)”,实际上是讽刺,ROW暗指偷渡来美,WADE意指婴儿“涉水”经过妈妈的身体出生在美国,从而获得合法美国公民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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