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跟他接触,是在初二升初三的时候。他给我们讲的第一节课是鲁迅先生的《故乡》,他熟练地讲着,突然说了句:“鲁迅先生笔下的故乡是此般让人难忘,同学们对自己的家乡有什么感觉吗?班长先来吧。”
我的家乡只是个小山村,骨子里的自卑感让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蔚然老师看我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啥,让我深呼吸一下,想象一下家乡的样子。我抬起头与他对视,他眼眸里的深邃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此时我的父亲应该还在田里农作,每次回到家,他总会以这般的眼神关心我。我终于知道我要怎么描述我的家乡了。
“我的家乡,在很远的一个小山村,它有个美丽的名字叫梅塘,那里有山有水,有很多花草树木,但是我很久没去看它们了。学校的寄宿生活,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生活方式。城里的人都很忙,晚上街道都很亮.....总的来说,我爱我的家乡。”
“忘了跟你说了,老师的家乡也是梅塘。”说完,我们对视着笑了起来。老乡见老乡,不应该是两眼泪汪汪吗?
有一次早读,他来巡班,我们班的同学刚好在读欧阳修的《醉翁亭记》,里面有一句‘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老师的名字也带有蔚然两个字,几个调皮的学生就喜欢故意把这一句读的很大声很起劲,他在走的过程中悄悄低下头,按奈不住的笑容在他脸上呈现,晨曦照进来,把他映照的像个傻笑的孩子一样。这幅画面一直在脑海中挥散不去。很快一年就过去了,为中考拼搏的汗水泪水在毕业典礼那一天都释怀了,他作为学校领导给初三学子寄语,说了好多我也忘了,只记得最后的结束语:
“愿你们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愿你们历经山河,仍道人间值得;祝你们,也祝我自己!”
高中我去了别的学校,已然好久没遇到他了,也没留个联系方式,也不知他现在是不是仍然帅气,我在他心目中是否仍然可爱。
请原谅我骗了您一次。当年我功课忽然一落千丈,是我故意的。我从小没有爸爸,也很想有个爸爸,这样,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好问问他,因此我心生一计。恰好您是男老师,就决定假装功课不好,看看您反应如何。
您不仅一再问我是怎么一回事,还花费时间和精力义务替我补习。其实您只要关心我就足够了,我完全没有想到您会免费做我的家教老师。我必须装作听不懂,如此装了整整两个月之后,才脱离“苦海”,但我从此发现我很会演戏。
我从此以后将您当作我的爸爸,有什么事,我都会问您,您也都会给我建议。我悄悄地学您的为人处世——您对人诚恳,我也因此尽量地诚恳——这些都是您所不知道的事。
我要在此请您原谅我,我当年骗您,实在是迫不得已,我的确需要一个好爸爸。难得您对我关怀,我从此凡事都有人可以商量。您在我功课不好的时候没有漠然对我,更没有放弃我,因而成为了我一生中对我影响最大的人……
几日前看见一位豆友提到“从前去严老师家练琴”,我并不认识这位豆友,然而一眼认出了“严老师”。
严老师我也认识,二十多年前一个炎热的下午,我去音乐室练琴,刚进大门,走廊尽头的屋里传来贝多芬三重协奏曲的声音,脚不由自主地就过去了。教室门开着,音响声很大,里面坐了几排学生,想来是在上音乐欣赏课,可是早已过了最后一节课的时间。
我在门口探头探脑,惹得全班同学都扭头,讲课老师也回过身,是个皮肤白白的笑眯眯的小老头。他朝我招招手,示意我坐下,众目睽睽之下打扰了课堂,难以抽身回去,我只好硬着头皮坐在了第一排。此时第一乐章已经走了 1/3,教室里热气蒸腾,大小提琴应和着钢琴的主题,弓紧贴琴弦,音色绵密,顺滑而下,小老头的脑门上也汗珠涔涔,顺着两鬓滑下,他时不时地加一两句评论,有时点一下主题,有时提一两句创作背景。音乐室的老师我都认识,可是这位老师我从来没见过,他是谁呢?
下课聊了几句,才知道他是北大的退休教授,姓严,在我们学校兼音乐修养课,上课用的材料都是他私人收藏的唱片。我不知哪儿生出的胆子,突然问:“您能帮我翻录些磁带吗?”
“可以呀!下次我上课的时候你带些空白磁带来,再下次上课我把录好的给你。”
这样一来一往,我从严老师那里蹭了二三十张唱片的音乐回来。暑假碰到在北大上学的高中同学,兴高采烈地讲他们合唱团的事,开口闭口严老师。啊,原来是同一个严老师!严老师最好客,总是请同学去他家里听音乐吃点心,于是约好一同去严老师家听音乐。
老师家住一栋灰色的小洋楼的半边,周围竹木葱郁。老师的夫人开的门,把我们带到书房,过一会儿又端来茶点。书房暗暗的,家具老旧,互相紧紧地挤着,台面被各种书籍纸张堆得满当当,没有一点空地,木制的百叶窗半敞着,是此刻唯一的光源,望出去,一片湿润忧郁的绿。
老师在五十年代留学东德,后来成为研究歌德的专家,退休后还像全职一样上课,但只上音乐课,甚至跨校上,那时的北大合唱团也是他指导的。风吹进来,桌面上打开的书页一掀一掀,他坐在半明半暗中,片刻的沉默,伦勃朗画笔下的暮年。
时间久远,北大地理我早已模糊,再回去,即便小楼还在,我肯定也找不到了。那次拜访后不久,我便出国了,经历的事情忘记的居多,但有那么一些场景,像电影默片,还会时常回放,湿润的绿和灰时常是这些默片的背景色。
这么些年,北大爱音乐的学生没有不认识严老师的,外校生也有不少像我一样享受到福利。我问豆友,严老师还健在吗?豆友也不知道了,上次见到,他说,还是 2011 年。我赶快去搜索,最先闪出的是百度,点开——“2020 年 7 月,严宝瑜逝世,享年 97 岁。”七月一日,就在几天前。
那一瞬间,心情不知如何描述,悔恨,或是愧疚。我想起当年的提琴老师老陆,严肃的、一丝不苟的老陆。每次回国,都会有个念头在脑中一闪,不知老陆和严老师怎么样了,应该去看看他们,但是我从来没有去过,甚至没有打听他们是否搬家。他们不求回报,去他们家坐坐也算不上回报,但是他们会很高兴,可即使这一点,我也没有做到。
我上学的第一任老师,是位美丽的女子。那时候她还没有孩子。没有孩子的女子,对别人家的孩子,要么是极厌烦的,要么,是极喜欢的。我的老师,是喜欢的那一种。
我一年级的班主任是白玉琴老师。一天上语文课,白老师讲《小猫钓鱼》。她把课文念完之后,提问大家谁能复述一遍。这对刚刚上学的我们来说很有难度,课堂里一时静若幽谷。我那时梳着齐眉娃娃头,一缕湿发遮住了眼帘。汗水淋淋的我顺手捋了捋头发,白老师立刻大声说,好啊,毕淑敏愿意来回答这个问题,请起立。我魂飞胆颤,当下想以后哪怕是头发把眼珠刺瞎了,也不再捋头发。我恍若慢镜头一样起身,企图拖延时间以想他法。也许因为我动作太慢,白老师在这个当儿另起了主意。她说,毕淑敏站到讲台上来,面向大家复述课文。天啊!没有任何法子对抗,我只好拖着双腿,像老爷爷一样挪向讲台。咬牙切齿痛下决心,以后剃成个秃瓢,永不留发。从课桌到讲台的那几步,是我7年人生中最漫长的荆棘之旅。然而无论怎样蹒跚,总有到了尽头的那一刻,我只好战战兢兢地开始了回答。
开蒙,古时指儿童入书塾接受启蒙教育,现如今泛指儿童开始上学识字。早年的开蒙礼,要由礼官为即将入学的孩子们,在额头点一粒大大的朱砂眼。点眼的具体位置是在鼻根上方印堂的中央,名曰“开智”。象征着这孩子从此脱离了蒙昧的混沌,睁开了天眼。朱砂色艳如血,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美艳无比且触目惊心。之后是孩童学写“人”字、谢师恩、开笔石上练字、初背三字经……破蒙如同破晓,人生从此曙光乍现。
《小猫钓鱼》后,我听白老师对别人说,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好记性的孩子,居然把整篇课文复述得几乎一字不差。几十年后我重回母校,有年轻老师对我说,白校长(白老师已成为校长)至今还会说起当年的你,是多么聪慧……
时至今日,我常在想,自己并不聪明,那一日的捋发,看似偶然,也许是心中的蠢蠢欲动、跃跃欲试使然。细心的白老师看穿了一个畏葸的女孩乔装打扮后的渴望,她温暖地推动了孩子的尝试。老师的鼓励,让一个不自信的幼童,感觉到了被重视被喜爱的欢欣。这种获取知识的快乐,将伴随终生。
高三的时候,我最不愿上政治课。政治老师老杨是班主任,上个厕所都要限制时间,两分钟不回来就得派人去找……但通常是找人的人也回不来了。
于是,总复习用的4本政治书就成了我的发泄工具,其中第一册《经济生活》是限制级别的,里面写满了吐槽老杨的段子——当时觉得第一册最难学。 当然,我不愿上政治课还有一个原因。上了高三,我们对“杨式教学”产生了抗体,他的段子已阻挡不了我们滚滚雨来的困意,毕竟郭德纲连着给你说三年相声你也得烦,偏偏老杨还总爱占课。 某天中午,老杨又来占语文课,正巧我趴着睡着了,睡梦中隐隐听到老杨喊我名字,突然想要挑战一把他的权威——我继续装睡,没想到老杨竟然发动前后左右的小伙伴一起挠我痒痒。
挠痒痒真是全世界最让我无法忍受的酷刑,我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两手重重往桌上一拍。老杨大呵:“反了天了,给我去教室后面站着!”我仰着脖子,话不惊人死不休:“我有起床气你知不知道?”
班级一下炸开了锅,老杨说:“我再说一次,给我去后面站着,Do you understand?”我慌了,想不到一个政治老师的英语水平竟然如此之高。然而待我走到教室后面,老杨又把我揪上了讲台,他抽出一张答题卡,“看你写写画画挺认线分,把你政治书拿来,我看看你都记了些什么!”
听到老杨的话,我心头一颤:“我……没带政治书,今天本没有政治课。”于是老杨结合政治书里的材料数落我,一直到下课。
后来高考结束,我被老杨一个电话叫到班里。想来可能是老杨舍不得我,把我叫去说些煽情的话,可没想到,打开门,看到老杨在撕书,“我哪儿点对不起你,你这么讨厌我?”
“书上你写得很清楚了。”书上写了:老杨真烦人,又占课;天天让我结合材料;老杨小短腿,开车够不着油门……老杨撕完书把碎片又塞回麻袋,吸了下鼻子。
嗯,这就是我们的杨哥,一个来无影去无踪、训起人来带风、大学毕业好多年依然会让人想起的真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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