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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鞍华:张爱玲这道题我做了40年

选择字号: 超大 标准 dzgoadmin 发布于2022-08-04 属于 经典语录 栏目  0个评论 38人浏览

  年,才气动香江的许鞍华,被邵氏影业揽入麾下,一番筹谋,许鞍华决意拍摄《倾城之恋》,一尝自己身为张迷的夙愿,没想到一脚踩空,陷进了人生的滑铁卢。

  这一滑长达十年,止住跌势的许鞍华,缓缓回血,却再次把目光对准了张爱玲,书里的世钧与曼桢十四年后再重逢,书外的许鞍华,继《倾城之恋》14年后,终于拍成了心心念念的《半生缘》,电影上映,口碑褒贬参半,票房一言难尽。

  中国人的习惯,凡事过三不宜,但事不满三,则同样有憾。于是年过古稀的许鞍华,第三次捧起张爱玲,拍出了《第一炉香》。电影从选角开始就争议不断,等到终于上映,豆瓣开分仅5.9分。

  张爱玲这道题,对许鞍华大概真的有点难。但我们不妨将视线年人生全部投进电影的许鞍华,三拍张爱玲只不过是三朵浪花,她的电影世界早已自成江河。

  1982年,她的第四部电影《投奔怒海》,香港票房1600万,创文艺片票房纪录。拿下第二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影片、最佳导演,36岁的“后浪”许鞍华,风头出尽。

  风光背后,隐患不小。《投奔怒海》在海南岛取景拍摄,当时的台湾放话,谁去大陆拍片,在台湾一律封杀。许鞍华首选男主是周润发,发哥正走红,不敢冒险,没办法,许鞍华用了新人刘德华。

  19岁的华仔懵懂却不傻,心里琢磨,这样一个大主角凭什么落我头上?他跑去问周润发,发哥就教育华仔:我一个明星害怕封杀,你一个新人什么都没呢,你怕个什么?华仔恍然,坐飞机去了海南。

  华仔不怕损失,许鞍华却真真切切损失不小,台湾市场当时是香港电影的大金主,得罪不起,于是老板们都不好找她拍新片。只有邵氏影业,向许鞍华伸出了橄榄枝。

  患难见真情,许鞍华满腔感恩,不涨片酬就签了合约。进了邵氏才发现,邵氏的风格是见人就签,合不合适不问,先把人占住再说。更郁闷的是,习惯单打独斗的许鞍华,对制度僵化的大企业水土不服,一下感觉自己被圈住了。

  许鞍华10岁开始读小说,读完了金庸古龙,就钻进影院看胡金铨、张彻的武打片,风风火火,不像一个女孩子。后来读香港大学比较文学专业,最心焦的一件事是,等以后七老八十,不能穿心爱的牛仔裤运动鞋怎么办?

  这样一个性格,却爱上了张爱玲的小说。把张爱玲的书读完,许鞍华意识到张爱玲的与众不同,香港作家写的香港让她很陌生,反而是张爱玲笔下的香港,隔着三十多年,却恰如她自己眼中的香港。

  张爱玲有一种难得的平等视角,把中国人外国人用同一个观点来写,写出了他们的人性。许鞍华喜欢这种角度,至于让张迷们欲罢不能的对女性与世情的“看透”,许鞍华反而兴趣一般,她说不会为了看女性命运才去读小说。

  急于从邵氏脱身的许鞍华,快马加鞭筹备《倾城之恋》,她其实更喜欢《半生缘》,但《倾城之恋》可以全部在香港取景,拍摄条件更成熟。

  只用两个月搞定剧本和各种筹备,开年二月许鞍华就开机了。为了顺利拍完,许鞍华带着男主角周润发,去张爱玲的朋友兼经纪人宋祺家吃春卷,宋祺提了一堆建议,比如建议周润发演范柳原要轻松幽默一点,不要深情款款,这毕竟是一出一对“狗男女”如何勾心斗角的喜剧。

  从影片成片来看,明显发哥没有听进去,许鞍华猜测,周润发可能原著都没读过。

  许鞍华自己也好不到哪去,甚至,她犯了一个足以令所有张迷咬牙切齿的事:她居然敢敷衍张爱玲。

  谈妥《倾城之恋》的版权后,在美国的张爱玲,给许鞍华发了一份手写的中文传真,大意是她的戏能得人青睐改编,十分荣幸,祝取得好成绩。

  收了信的许鞍华,作为一个积年张迷,居然,竟然,没有给张爱玲回信。理由十分无语:她担心回了信以后,怕张爱玲会再给她回一封信,太麻烦了!

  后来一次搬家,那封信也不见了。许鞍华很懊丧,理由同样无语:如果信一直在,现在还可以拿去拍卖吧?

  1983年凭上海滩爆红的周润发,在电影圈开始了“毒药发”的光辉岁月,《倾城之恋》就是其中一座丰碑。

  两人是二次合作。许鞍华拍第三部电影《胡越的故事》,男主角就是发哥,女主本来想请发哥前女友陈玉莲,陈玉莲对许鞍华使劲摆手,不肯来。

  等周润发与余安安闪婚闪离,心情郁闷,来找许鞍华要份工作,许鞍华拿出来《倾城之恋》:我这有个角色,保证适合你。

  《倾城之恋》一上映,扑街很彻底。许鞍华入行五年攒下的口碑,全部搭进去。整部电影几乎照搬小说,没有灵气,异常呆板。用影像没办法表现的小说意境,干脆直接念原文。

  徐克倒是看了,给了一个评价,说许鞍华把《倾城之恋》拍成了飘,干什么要把时代那么沉重的放进去呢?

  而说起飘,斯嘉丽与白瑞德之间的斗智斗勇,克拉克·盖博与费雯丽那般活泼生动的演绎,倒真是演出了一对“狗男女”的神韵。

  往后看发哥演《秋天的童话》,演《纵横四海》,那种放浪之间见心机的收放状态,倒更容易去做那个范柳原。可惜当时已惘然。

  而许鞍华则自认失败,很多年后谈起当年,她直言:“我想用电影的形式找到张爱玲小说的意境,但那个形式一直都找不到。……一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找到,我想不通,可是已经太累了,我投降了。”

  她1979年拍第一部电影《疯劫》,震撼业界,影圈“前浪”们不可思议,电影居然还可以这样拍?同一时间,徐克、谭家明这些年轻人纷纷出手,香港新浪潮之风劲吹。

  许鞍华与徐克,是香港新浪潮两面大旗,但一转眼,许鞍华发现自己落在了后面。1986年,《英雄本色》上映,周润发一洗票房毒药的积郁,许鞍华看在眼里的,则是徐克一手操刀的全新剪接方法。

  那是关于电影的时间节奏。一部电影不是现实再现,现实用了十四年,电影不必把每一年都拍出来,通过材料取舍与蒙太奇手法,让观众深切感到时间的跨度,这就是电影的节奏。

  更大的打击来自“后辈”杨德昌与侯孝贤。1983年,许鞍华看了杨德昌《海滩的一天》,第一反应是完蛋了。为什么这些人能那么靠近生活,明明拍很闷的事情,却居然有一种张力?

  虽然与侯孝贤同龄,但作为一个出道稍早的“前浪”,许鞍华感到了后浪袭来的巨大压力。

  于是,接下来十年里许鞍华拍了武侠片、黑帮片、爱情片、家庭片,做过《方世玉》的策划,当过《笑傲江湖》的执行。

  整个八十年代是香港电影的黄金时代,每个知名导演一年都要拍几部戏,拜《倾城之恋》所赐,许鞍华一年接不到一部。当初有多风光,现在就多落寞。

  她从来不是一个“轴”人,完全没有“文艺片大咖”的思想包袱,是个地道的老派港女,晓得搵食不易,明白资源难得,只要有合适的题材项目,她就接手,喜欢边做边想,最烦深思不做。

  自己喜欢的题材要慢慢等,先帮老板做好事情,就这样磕磕绊绊到1995年,许鞍华拿到了一部戏,《女人,四十》。一切如水到渠成,十年沉积的功夫自然流淌,许鞍华把个人生活的一些体验也放进戏里,一切刚刚好。

  《女人,四十》解决了许鞍华两个问题,她掌握了电影时间的节奏,也掌握了电影气氛的调度,哪怕很沉重的事情,也可以用喜剧表现,从《倾城之恋》扑街的地方,许鞍华重新站起来。

  冥冥之中,张爱玲就像一位考官,在许鞍华导演生涯的每一阶段,出一道题给她总结。

  拍《倾城之恋》,她是新锐导演,连拍四部轰动一时的剧情片,第一次拍完全围绕男女主角的对手戏,许鞍华不会了,甚至不知该怎么给周润发缪骞人讲戏。

  等拍《半生缘》,她从十年沉积中走出来,对电影有了全新认知。她选了张爱玲小说里最有戏剧性的一部,自觉颇有把握。

  《半生缘》的投资1200万,来自大陆、香港、台湾三地,演员也是三地汇聚,主演黎明、吴倩莲,刚拿到戛纳影帝的葛优演祝鸿才,王志文与黄磊也加入。

  梅艳芳正在片场拍《金枝玉叶2》,许鞍华就找上门,现场梅艳芳与张国荣正聊天,听了许鞍华邀约,阿梅不置可否,哥哥倒是好奇,问谁演祝鸿才,听到是葛优,张国荣满意:跟葛优演对手戏?葛优很好啊!

  拍完戏,梅艳芳准备走,看着半悬一颗心的许鞍华,走过来说:不用担心,我一定拍。

  开拍之后,梅艳芳第一场戏是走过来拨了一下妹妹的发梢,现场从许鞍华到工作人员都很兴奋,怎么连走路都走得比别人好?另一场边吃面包边和妈妈说话的戏,阿梅居然演的完全和小说描述一模一样。

  演员给力,许鞍华自己想的也很明白,这是一部关于时间的电影,重要的是给观众以读小说同等的时间体验。于是她砍掉了旁支剧情,把世钧与曼桢分开后的十四年生活全部砍掉,只围绕两个人发生的最有张力的故事。

  画面的色调自然温暖,许鞍华镜头下的三十年代上海滩,完全不见十里洋场,只有工厂、旷野、公园、里巷。《半生缘》的人物,生活在传奇外的另一个上海。

  戏里的画外音超过16次,全是男女主的旁白或独白,用来解决影像无法传达到的小说意境。张爱玲小说的改编难点就在这里,她小说的好全在于人情与气氛的独到,与读者做会心一笑,却非影像可以抵达。

  许鞍华自己觉得这部电影拍出了接近原作的精神,张爱玲笔调下关于误会、无奈、时间过去的人生苍凉,被许鞍华用一种源自黑泽明、《教父》、波兰斯基电影里的悲凉调子,给表现了出来。

  《半生缘》帮梅艳芳拿到了金像奖最佳女配角,4年后,她又做了许鞍华《男人四十》的女主角,这是阿梅一生最后一部戏。

  过了50岁之后,许鞍华以为自己濒临退休,和她住一起的母亲感觉最多她再能拍五年戏,不过呢,如果一年拍两部也不错。

  她自己最大的遗憾,是还没有拍到一部线年看杨德昌侯孝贤电影最初的震撼,一直停在胸口。

  她推崇侯孝贤,看过他几乎全部电影,《童年往事》看了差不多十遍。2002年香港国际电影节现场,侯孝贤接受采访,许鞍华就在一旁帮着斟茶。因为说“向侯孝贤学习”说的太多,侯孝贤就很生气:你年纪那么大还向我学习?

  老板王晶给了许鞍华130万,许鞍华精打细算,拍成了一部电视电影,《天水围的日与夜》。

  琢磨摸索二十余年,61岁的许鞍华,终于摸到了侯孝贤杨德昌那类写实电影的神髓。她慢慢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岁时她说:“现在我已经60岁了,可以说从心所欲了。关键是,我知道了自己真正喜欢什么。……除了死亡,我觉得我的人生大问题都已经解决了。应该让自己更从容一些,所谓恋爱、结婚、生子、事业,虽然有些我没有经历,但时间已经过去了。现在的问题是我自己跟自己跟死亡的关系,这是很私人的问题,别人没必要知道,你自己看着解决就是了。不过也很难讲,也许人生更大的问题在后面,是什么我不知道。”

  从这个角度看,73岁的许鞍华接手《第一炉香》顺理成章。第三次接受张爱玲的大考,也是40年导演生涯新阶段的一个总结。

  但对一个自嘲“除了拍戏不懂其他,又没资格做舞女”的73岁老派港女,工作意味一切,电影重在过瘾。

标签:张爱玲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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