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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菁菁×范晔×btr:博尔赫斯与替他发朋友圈的友人

选择字号: 超大 标准 dzgoadmin 发布于2022-07-31 属于 经典语录 栏目  0个评论 55人浏览

  世界阅读日期间,新京报书评周刊·文化客厅策划推出了一系列线日,新京报书评周刊联合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邀请《日记中的博尔赫斯:1931—1989》译者郑菁菁、西语文学译者范晔、作家btr,对谈博尔赫斯与比奥伊·卡萨雷斯之间跨越50年的文学对话和友谊,揭秘与大众想象截然不同的文学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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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文豪博尔赫斯早已为世人所熟知,随手查阅他的履历,可以排列出长长一串头衔:阿根廷诗人、小说家、散文家、评论家、翻译家,精通英、法、德、西班牙等多国文字,被誉为作家中的考古学家。

  但少有人提及,博尔赫斯有一位亲密的“文学战友”——阿根廷著名小说家、1990年塞万提斯奖获得者阿道夫·比奥伊·卡萨雷斯。二人相差15岁,友谊维系了50余年。他们一起编纂过系列文丛、文选,编注过文学经典,合写过侦探小说、幻想小说、电影剧本,创作出《布斯托斯·多梅克纪事》《布斯托斯·多梅克故事新编》等风格独特的奇文妙语。这段莫逆之交,给西班牙语文学留下了深远的影响。

  自1947年起,比奥伊开始记录二人之间几乎每天都要进行的“仿佛永无休止又激情碰撞的对话”,笔耕不辍四十载,最终结集成《日记中的博尔赫斯:1931—1989》。

  本书不仅保留了博尔赫斯对作家作品的细数品鉴,还包含其对古今世界文坛、政坛之人物、事件的风趣评论,从文学、政治到个人生活,主题涉猎甚广。正如博尔赫斯自己所言:“比奥伊一直待我很好也很宽容。我的生活对他而言没有秘密。”

  4月18日19:00,新京报书评周刊联合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邀请《日记中的博尔赫斯:1931—1989》译者郑菁菁、西语文学译者范晔、作家btr,畅谈博尔赫斯与比奥伊·卡萨雷斯的文学世界、精神之交和文坛风云,解读老哥儿俩间难得一闻的私语轶事。

  译者郑菁菁在直播中谈到,《日记中的博尔赫斯:1931—1989》西语原版书名翻译过来应该叫《博尔赫斯传》。因其日记体裁,记述的仅仅是博尔赫斯和比奥伊两个人产生交集的部分,故此中译本有了现在的名字。

  译者郑菁菁,西班牙语教师。毕业于巴塞罗那自治大学,西班牙语语言文学硕士。曾执教于华东师范大学西班牙语专业。现任教于青浦世界外国语学校。

  书的封面是二人合影,郑菁菁觉得它非常形象地体现了两个人最初相识的氛围和气场。阿道夫·比奥伊·卡萨雷斯,1914年生人,比博尔赫斯小15岁。在博尔赫斯面前,比奥伊曾经是一个羞怯的毛头小子,但他毕竟家世颇隆,跟博尔赫斯一样是少年天才,所以并非完全隐身在博尔赫斯背后。

  比奥伊7岁开始写作,14岁第一次发表了短篇小说《伊利斯和玛格丽特》,15岁出版了第一本文集《序幕》。18岁那年,经维多利亚·奥坎波——当时阿根廷很有影响力的女作家,创办了博尔赫斯供职的《南方》杂志——介绍,比奥伊与博尔赫斯相识,开启随后的文学生涯。在日记的前几页以及年表当中可以了解到比奥伊和博尔赫斯的诸多合作,以及共同出版的作品。

  年表里提到,比奥伊在和博尔赫斯相识之后、正式记日记之前,发生过几件很重要的事情。1935年,比奥伊21岁的时候,他在家族留下的庄园“老角落”住了下来,完成了和博尔赫斯的第一次合作。他们并没有合作一本小说,而是共同写了一套酸奶产品的宣传册。他回忆当时情景时说:“天气很冷,房子里乱糟糟的,我们一直窝在餐厅里,壁炉里烧着桉树枝,噼啪作响,写那本小册子对我来说是一次宝贵的学习机会,而在完成它以后,我算得上一个更经验老道的作家了。”期间二人或许有过文学上的探讨或聊天,但没想到通过这样一次经历,他就能得出这样一种结论。

  1936年,二人合办了一本只出版了三期的文学期刊《不合时宜》,第二年还成立了不合时宜出版社。1940年1月,比奥伊跟维多利亚的妹妹西尔维娜结婚,留下一张婚礼合影,博尔赫斯也曾出席。11月,比奥伊成名作《莫雷尔的发明》出版,博尔赫斯作序,比奥伊凭借这部作品获得布宜诺斯艾利斯市立文学奖和塞万提斯奖。

  《日记中的博尔赫斯》里有很多独家呈现的老照片,有关博尔赫斯的朋友圈和同事圈。有一张照片拍摄了二人给《国家报》做评审时的笔记,非常简略地记述了他们对那些参赛诗歌的评价。读这本日记里两人之间的对话,很像在读评审笔记里的评价,直接、切中要害,甚至不乏苛刻毒舌——“句法复杂”“比别的好,但不够理智”“前后不一,空洞”“热情”——都是很简单的西语词汇,是两人很直接的私底下的评价。

  《日记中的博尔赫斯:1931-1989》作者:[阿根廷]阿道夫·比奥伊·卡萨雷斯 编者: 丹尼尔·马蒂诺 译者: 郑菁菁 陆恺甜 徐泉 版本: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2022年4月

  日记正文大致分三部分。一部分提及的事件发生于1931年到1946年,只有三页,不是日记体,比奥伊回顾了他和博尔赫斯相识的缘起,列举了二人共同合作撰写的产品手册、侦探小说、电影剧本、翻译作品等等,算是这本日记的前奏。

  线年开始记录,这一年里他只记了几篇。第一篇日记记录于5月21日,只留下一句话:“我开始写日记了。” 1948年到1954年间的日记篇数也不是很多,从1955年开始数量有所增加。日记的最后几页记录了博尔赫斯去世后的三年,比奥伊还记录了一些个人视角下的博尔赫斯,非常动人。

  书中的附录包含了比奥伊和博尔赫斯两个人的年表,记录了二人各自的人生以及交织在一起的部分,不仅标记哪年出版了什么作品,还记录了博尔赫斯的朋友圈是如何形成的。还有一个附录是专有名词注释,包含书中提到的阿根廷作家、本土期刊、探戈曲子、机构以及阿根廷地名。

  郑菁菁提到,读这本日记,会不断颠覆博尔赫斯在大众心目中的形象。人们知道博尔赫斯是诗人,但这本日记告诉大家,他也是诗歌评论家、诗歌翻译家,大家可以从书中读到那些简洁有力的评论、处理诗歌字眼时的感想。“博尔赫斯人生中的各种身份都补充进来了,看这本日记就像在看他的家庭录像带。”

  嘉宾btr谈到博尔赫斯的作品具有前瞻性,尤其几十年后重读,可以回头确认经典里暗藏着的未来。

  活动嘉宾btr,生活在上海的作家、译者和艺术评论人。出版有《迷你》《意思意思》《上海胶囊》等。译有保罗·奥斯特《孤独及其所创造的》《冬日笔记》、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樱桃的滋味:阿巴斯谈电影》等。

  博尔赫斯和比奥伊合著的两本虚构故事集《布斯托斯·多梅克纪事》《布斯托斯·多梅克故事新编》,相比较二人单独的作品增添了新的诙谐和想象力,“就像一些歌手本身是很好的歌手,但跟其他歌手组成乐队,又能创造出不一样的风格。”

  《布斯托斯·多梅克纪事》开头写道,献给三位被遗忘的伟人:毕加索、乔伊斯和勒·柯布西耶。他们一人代表现代艺术,一人代表现代作家,一人代表现代建筑师,三个人的组合刚好定义了这本书的性质——“一种艺术的萌芽”。

  《布斯托斯·多梅克纪事》作者:[阿根廷]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 [阿根廷] 阿道夫·比奥伊·卡萨雷斯 译者: 轩乐 译上海译文出版社 2020年7月

  书中第一篇《致敬塞萨尔·巴拉迪翁》,甚至让人分不清究竟属于小说、文学评论还是虚构论文。在这一短篇里,巴拉迪翁对许多经典名著进行摘抄,却并非简单的挪用,更像是制作了一个书单,“他要潜入自己的灵魂深处,出版表达灵魂的书籍。”所谓把书当成镜子,通过阅读,映照现实。

  另一篇短文《更新版自然主义》更能显示两位作者合作过程中迸发的幽默感。文章讲述了几场诗歌比赛,有的诗人没交试卷而是交了一朵玫瑰,有的诗人送来了一头牛把评委的背挤伤。许多滑稽的场面、夸张的情节,在二人单独的作品中难得一见,只有聚在一起,才能玩得如此放松。

  《存在即被感知》讲到世界上最后一场足球比赛终结于1937年6月24日,之后的所有比赛,都不过是群演和摄影师玩弄的把戏。“这就是两位大作家合作的厉害之处,当时他们根本不知道未来会有互联网,却能作出如此贴切的预言。”

  读了这本书后再回头读《日记中的博尔赫斯》感受会很不一样。小说里的很多内容,都可以在日记里得到印证和进一步的解释。

  日记里写道,博尔赫斯创作《布斯托斯·多梅克纪事》的时候,发现小说人物应该由各自说话的方式来定义,作者如果能想象出人物如何说话就掌握了人物,就不会搞错人物的心理。日记里还提到了一些对作家的建议,里面讲到了词根、标点符号的用法,并提到博尔赫斯很讨厌括号。日记中还收录了不少金句,如博尔赫斯会形容:“雨在下雨,雷在打雷。”他评价歌德的时候又讲道:“要认识一个事物,只需要充分的想象就可以了。”

  这部日记还描绘了当时的拉美文学圈,读起来就像波拉尼奥的小说。比奥伊记录了第一手真实的文学圈,非常鲜活,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作家,各种各样的观点、笑话,能够帮助读者了解新的作家,发现新的形象。

  书里有一段笑话,讲到一个朋友吃饭时的怪癖。“‘你不知道达沃韦点了什么吗?’佩罗气呼呼地问,‘三颗水煮蛋!’博尔赫斯解释道:‘他点菜的时候也挺绝望的,因为他不知道是太多还是太少。对于一顿饭来说,三个鸡蛋少得可怜,但同时,三个鸡蛋又有点夸张了。’”

  日记里非常直白地讲到未来和当下,博尔赫斯对比奥伊说:“我们觉得未来和当下会是一样的,因为要想象一个不同的场景,得把导致变化的情形也想象出来。我们在这个过程中就失去了信心。”

  翻这本日记在btr看来,就像在翻博尔赫斯的朋友圈一样,只不过“博尔赫斯没有亲自去发朋友圈,而是拜托了卡萨雷斯。”

  看《日记中的博尔赫斯》时,范晔有开盲盒的快感。“刚才有朋友问我看完这本书了吗?其实没看完。我认为这本书不需要老老实实从头读到尾,它有点像迷宫,有无数入口和出口,随手翻开一页就可以看下去。”

  盲盒里有惊喜,也可能出现“惊吓”。“它带给我的乐趣都是偶像破坏式的乐趣,那些西语文坛里高高在上的人物,都被博尔赫斯轻巧地戏弄一遍,好像不经意端起咖啡杯,任凭旁边的杂物掉到地上摔得粉碎。他简直是毒舌,但又非常精彩——不怕恶毒,就怕恶毒得很没劲。博尔赫斯的恶毒,我们还是想看看的。”

  嘉宾范晔,文学博士,任教于北京大学西葡语系。猫科动物之友。译有《三只忧伤的老虎》《百年孤独》《万火归一》《致未来的诗人》《未知大学》等西语文学作品数种。著有随笔集《诗人的迟缓》。

  20世纪西班牙诗坛有两位大诗人,一位是诺贝尔奖得主希梅内斯,另一位是安东尼奥·马查多。马查多的经典地位几乎无可撼动,个人影响也早已国际化。日记里博尔赫斯却评价道,马查多的诗有的还行,有的写得就像个观光客游记。接受记者采访时,博尔赫斯被问到阿尔贝蒂为什么不能得塞万提斯奖,他的回答特别简短:“因为我读过他的诗。”

  范晔说这本日记写了很多博尔赫斯和比奥伊两人之间的私密谈话:“一些俏皮话虽然不该说出口,但当时又觉得太妙,不说太可惜。”

  毒舌之余,这本书也记录了博尔赫斯的不同面向。1951年,博尔赫斯说过这么一句话:“我这一生都在忙一件事,跟两样东西纠缠不休、争论不休,一样是大众普遍的观点,另一样是我以前的观点或现在的观点。”范晔评价,这句话有点像解读这本书的“钥匙”,或是“解毒剂”。

  《日记中的博尔赫斯》没有把博尔赫斯树立成一座高高在上的大理石雕像,仿佛凝固在时空之中的经典形象。博尔赫斯是不断变化的“博尔赫斯”。如果要引用这本书里的话,引用者需要特别谨慎,往往其中一句话可以支持某个观点,往后再翻几页,很可能就找到一个完全相悖的论断,同样出于博尔赫斯,同样由比奥伊·卡萨雷斯记录下来。立足于不同的侧重点或语境,这些看似前后不一的评述帮助范晔打破文学史的厚重茧房,“我们从中看到博尔赫斯在对抗‘博尔赫斯’,他非常反感俗套的东西,会毫无顾及地打破即使是自己树立起来的雕像。”

  范晔特别提到,博尔赫斯去世后,比奥伊在日记里写下的一段线日,一个长着一张鸟脸的年轻人走过来和我打招呼,后来我知道他写了一本前几个月收到的关于《埃达》的研究作品。他仿佛替我开脱地对我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他又说了一遍同样的话,我问他:‘为什么?’ ‘因为博尔赫斯去世了。今天下午在日内瓦。’我继续走我的路。我路过书报亭,又去了卡亚俄路和里巴达比亚路交汇处的另一个,觉得那是我在一个没有博尔赫斯的世界迈开的最初的几步。”

  这段话跟前面日记的氛围完全不一样了。范晔说前面的比奥伊有点像“吃瓜群众”,带着破坏偶像式的喜悦去写,但这最后一篇跟博尔赫斯相关的日记,写的却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告诉他,博尔赫斯去世了。后面紧接着写了一句“我继续走我的路”,并没有直接的情绪表露。接着他说,“那是我在一个没有博尔赫斯的世界迈开的最初的几步”。这句话就足够了。几十年的交往,亦师亦友,历史从此有了一个分水岭,以前是有博尔赫斯的世界,现在是没有博尔赫斯的世界。即使没有记录前面那么多丰富的爆料,能在这本书里读到这样一句已经足够。

  范晔继续分享道,一个有血有肉的博尔赫斯不单作为一个读书人而存在,他还是一个男人,一个大人,最后也是一个盲人。

  博尔赫斯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完成了婚礼,玛丽亚·儿玉女士是他选择的妻子,他们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但他提到玛丽亚的时候态度也有非常大的变化,但很难说哪次态度就是决定性的,因为每一次态度都是他当时真正的态度。况且来自两个不同文化传统的人,朝夕相处时肯定会出现一些矛盾、冲突、误解。他会稍带惶恐地跟自己的密友说,我真的爱上了玛丽亚。也有忍不住吐槽的时候,“玛丽亚喜欢的女性人物都是麦克白夫人这样的人,她喜欢的阿根廷人物都是独裁者罗萨斯这样的人——我这是找了个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呀?”“玛丽亚连拉美的著名甜食都没听过!”

  看别人照顾孩子的博尔赫斯也很有趣。比奥伊的孩子四个半月的时候,博尔赫斯看到比奥伊哄孩子睡觉,就说,四个半月的孩子脑部活动一定比吉龙多和亚里士多德还高级。他说“比亚里士多德高级”已经挺好玩了,还加了一个吉龙多——阿根廷很有名、很重要的一位诗人,博尔赫斯的情敌,于他有夺爱之恨——所以说博尔赫斯对小朋友的看法也挺有意思。他经常有意识地想象小孩是怎么想的。比奥伊家里有一个浴刷,当时小姑娘已经长到四岁了,他就想怎么用这个东西吓唬一下四岁的小女孩——想吓唬小女孩的博尔赫斯,可能和想象中盲圣、智者的形象不一样,但吓唬的方式仍然是博尔赫斯式的——告诉她这是一位随时会来家里的先生用的一把牙刷。这些都是一般人意想不到的场面:原来你是这样的博尔赫斯。

  因为先天遗传,博尔赫斯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将来会失明——他们家的男人一般到中年就会失明,而且是渐进式的。早知道自己一定会失明,剩下的时间怎么安排?他一直拿失明开玩笑,他的失明和他的创作几乎是同时出现的,特别是小说的创作,都在40年代出现。那种失明不是完全漆黑,他能看到一些特别的颜色变化,就像《老虎的金黄》里写的,能看到金黄色的一片,非常微弱。

  有一个圣诞节,博尔赫斯受母亲委托请客人来家里吃晚饭,电梯坏了,就爬楼梯去叫人家,一个不小心撞在窗户上。那是刚刚油漆过的窗户,博尔赫斯由此感染,卧床很久,一度遭受死亡的威胁。诗人博尔赫斯向小说家博尔赫斯过渡的一步就是脑袋被撞了——他说他想写点东西验证下脑子坏了没有。如果没有这一次昏迷,说不定我们看到的是另外一个,只在阿根廷文学史上留名的“小诗人”博尔赫斯。多亏这一撞,后来的经典作品就此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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