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顾名思义就是逗乐的故事。超现实的生活画面,超凡的人物形象,伴随着荒诞不经的故事情节,在奇思妙想的结局中令人笑得肚子疼。它的“童趣”尤其吸引着孩子们。人口多的家庭,兄弟姐妹你争我吵不得安宁,唯一的妙招就是大人的一句话:“别闹了,给你们说个笑话。”于是,就像按了电门似的立马安静下来。
笑话总是从“从前呀,有这么一家子……”开始。家长慢条斯理的铺叙,故弄玄虚的语气,惟妙惟肖的描述,特别是那意想不到的揭底,简直让人屏住呼吸,大气儿也不敢喘。谁知道紧张的期待之后结果却是嘛也没有一片虚无。于是,“你骗人”“你说瞎话”等美得难受的小拳头,就纷纷落在大人的后背。“本来么,笑话就是瞎话。还想听吗?”在一片掌声中又换取了另一段笑话:“从前呀……”大人他成心再卖关子,接着就快节奏地说:“从前有一家子,有一百双大脚丫子……”于是,“又骗人了,还得打你”……日子就这么有趣地进行着。
1980年,我随侯宝林等赴日本考察民间文艺,没想到竟获大阪大学敬赠的《集南北诨砌笑海丛珠》的“日本浅草文库”之一种,收录着我们明代《永乐大典》“笑韵”里的许多笑话。内中就有我们天津人熟悉的,嘲讽眼睛有毛病却坚称自己眼好的笑话,与单口相声大师张寿臣《三近视》的垫话相仿。兹引述其中一段:“昔有人眼不能远视,见门上有小钉子,意谓是蝇,以手拂之被钉子刮破,大懊恨曰:‘我道是蝇子,不知道它原是黄蜂。’”
张寿臣先生许多单口相声都印有浓重的天津市井生活痕迹。他的《巧嘴媒婆》在你欺我骗的说亲中竟以男方“眼下没吗”“暂时困难”的经济情况,掩饰其没有鼻子的生理缺陷;以“嘴上不好”,似是饶舌的瑕疵,遮掩女方兔唇的毛病。
单口相声其实就是大笑话,我为其作序的《张寿臣笑话大全》也即是他单口相声名篇的结集。一般而论,笑话多为短小篇什。尤其民间笑话更是三言五语,多则几百字少则几十甚至十几字。只要达到了揭露矛盾的目的,制造了捧腹的效果,情节的现实性与合理性便无复追究。民间笑话更以讽刺为其特长,情节的“三段论”多是提出矛盾、渲染矛盾、揭露矛盾,如同相声制造“包袱”的“铺平(埋下伏笔)—垫稳(渲染假象)—抖落(揭露真相)”的过程一样。比如描写“惧内”:先说妻子已去世,再说他在妻子遗像面前意欲伸手指斥,后因风吹遗像飘动担心她又复活,赶紧缩手忙说:“我是跟你玩笑。”这就道出了“惧内”者的惧内程度。
中国的民间笑话善于以荒诞来写真,强调矛盾本质的真实,而不吝夸张的幅度。比如,讽刺人性的悭吝,法国喜剧大师莫里哀《悭吝人》的阿巴贡,已然是西方吝啬鬼的符号。但其内容仍在现实生活的层面,指责他儿子买假发和身上穿着的七八零碎儿多余布料。而我们民间笑话则讽刺地主老财在将亡前夕,嘱咐其子将其连骨头带肉一起卖,并告诫千万别去东街,因为那里有人时常赊账不还。两相对比,耐人寻味。
农耕时期坐在炕头听笑话的情况式微了,但它正以现代传媒的方式继续着,永不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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